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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6:39:50 作者: 天下歸元
    飛羽盯著鐵慈的唇,好一會兒才轉過了眼光。

    卻又腳步聲傳來,兩人回頭,就看見一個老者背著筐子上山來,看樣子是砍柴去。看臉有點印象,正是山下小村的人。

    兩人不自禁有點緊繃,對方卻很自然,看見他們便道:「東德子熬了稀飯,正找你們咧,還不趕緊回去,娃娃應該餓了。」

    鐵慈和飛羽都不是畏縮的人,順勢就應了。飛羽趕緊又去掏了幾個鳥蛋,采了些野草,又裝了些泉水,抱了孩子下山,村里一切如常,有人點個頭,有人不理會,沒人對昨晚的事產生反應,也沒人質問兩人臨陣脫逃。

    鐵慈本有些慚愧,但人家不介意,她倒也不必扭捏。到了東德子家,那夫婦二人還是那神情,不冷不熱,卻又招呼來吃飯。飛羽一臉坦然將孩子交給東德子媳婦餵奶,自己鑽進灶間,過了一會搗鼓出來一個涼菜。是將那些野鳥蛋,恰到好處煮成溏心,只取蛋黃,再拌上野蔥和山間采來的幾種有異香的調料,入口軟嫩鮮美,別說東德子一家,連鐵慈都多添了一碗稀飯。

    東德子媳婦切了盤蘿蔔絲做小菜,鐵慈聽著那落刀如雨,看那蘿蔔絲細如髮絲,想起昨夜暴雨下這女子雙刀一閃,兩顆頭顱落地。

    鐵慈盯著那蘿蔔絲。

    切蘿蔔絲的刀?昨晚砍頭的刀?

    東德子媳婦看出她的疑慮,細聲細氣地道:「放心,洗乾淨了咧。」

    果然。

    鐵慈默默放下筷子。

    您這麼說我更沒法吃了。

    東德子嗤地一聲,頭也不抬,「山外的懦漢子。」然後挨了媳婦桌下一腳。

    東德子媳婦對鐵慈笑了笑,道:「你們山外人,沒見過世面,跑了是對的。不然咱們揍得興起,忘了你們,害你們受驚受傷反不好了。」

    沒見過世面的鐵慈又默默,半晌道:「你們這經常招賊?」

    聽這對夫妻的口氣,似乎並不認為這些黑衣人和他們有關。

    「早些年很多,三五天就來一次。這幾年就很少了,今年還是第一次。」東德子呼嚕呼嚕喝下一碗粥,「來得好,正好手癢。」

    「這都是一批人?」

    「誰知道。咱不管那麼多。」東德子手一揮,「咱村裡的規矩,老實本分,咱敬著。不安分,殺了不管埋。」

    鐵慈看一眼飛羽。

    偷了那大娘的蒜頭和油,怎麼都算不上老實本分吧?

    親,這邊建議您從現在開始就看好墓地呢。

    只是這麼問幾句,也便明白了,這事兒對這村子裡的人本不算什麼,所以他們臨陣脫逃村里人也不會介意。饒是如此鐵慈還是決定,走的時候留點銀子下來。

    既然此處安全,她便安心住下養傷,飛羽的廚藝受到眾人追捧,最近每家輪流幫忙做飯,每回還能給她帶點野味來。

    這人心思靈巧,性情不羈,於廚藝一道也是天馬行空,不受拘束,自創菜往往令人驚艷。

    山中無人食用的氣味濃烈的木頭,他拿來熏鹿肉,熏干削成卷,香氣獨特,一層鹿肉卷一層蛋皮一層雞湯里浸泡過的柔韌麵皮,紅黃白三色鮮艷好看,蘸自製的辣醬,吃得皇宮溫火膳養大的鐵慈每每想納妾。

    鐵慈有時也在村里走走。隔壁家住著一老頭,養了一院子的羊,早上一隻只地揣過去,隔著院牆大罵誰偷了他的羊奶,引得脾氣火爆的東德子衝出來對罵。最後各自被鄰居和婆娘拽開。

    偷蒜大娘獨居,其人好賭,且賭品甚爛,逢賭必輸,逢輸必賴,久而久之,無人願和她打牌,她有時和自家豬圈裡的豬打。

    鐵慈和飛羽來了,她如獲至寶,天天隔著籬笆喊人打一種叫燕子牌的兩人對戰牌,鐵慈以眼傷婉拒。飛羽卻歡歡喜喜地去了,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對方次次輸,但是輸了不生氣,歡天喜地送出來,下次再喊。

    鐵慈問他,飛羽道:「她喜歡的是賭,不喜歡的是賭輸後付出來的大錢。我便和她認真賭,不來錢。賭贏了她揍我一拳,賭輸了我揍她一拳,可以還手。她總是輸也沒關係,因為她拳頭總是比我快,最後挨揍的還是我,她當然歡喜得很。」

    鐵慈聽著不對,這貨這麼捨己為人,送自己去當沙包?

    「然後呢?」

    「然後這幾日我們賭了十七八回。」飛羽乾巴巴地住口。

    鐵慈還在盯著他,這時一隻早蚊子嗡嗡嗡地飛了過來,飛羽一拳飛出,將那蚊子揍扁在桌子上。

    拳風烈烈,轟起鐵慈頰側髮絲,蚊子碎成粉末,桌子卻紋絲不動。

    就像那夜大娘一頓老拳將夜行客瞬間從屋裡轟到屋外,氣勢驚人,屋子裡卻哪都沒碰壞。

    然後就偷學到了人家的拳法。

    鐵慈拱拱手,衷心表示佩服。

    飛羽掠鬢溫婉一笑。

    但十分受歡迎的飛羽有時候也會狼狽逃竄,在村中奔走如喪家野犬。那是遇見了打拳大娘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的大姑娘。那黑皮膚的大姑娘對飛羽十分感興趣,總愛黏著她,每次她化為一道青煙繞村滾滾而過,前端一定綴著一個飛羽。

    鐵慈最近常在村里晃蕩,雖說故意沒有整理頭髮,臉上總有些黑灰,但眉目光華難掩,漸漸也有了追求者,以至於她和飛羽兩人在茅草地鋪上背對背睡到半夜,總會被樑上動靜雙雙驚醒,睜開眼,不是看見倒掛下一個嘴裡叼著花的小子,就是看見樑上坐著個痴痴看著底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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