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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6:39:50 作者: 天下歸元
    他盤算著,美滋滋抽一口,想著等也無用不如回去睡大覺,正要起身,卻見門開了,鐵慈一身清爽走出來。

    劉老頭愣在當地。

    看見眼前這嬌貴人兒,扎束得整齊也罷了,甚至背後也背好了包袱,包袱里居然也有鋸子。

    看他不動,鐵慈還走在前面,催他:「師傅快點。」

    劉老頭站著不動,半晌道:「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嗎?」

    「哪裡?」

    「城外亂葬崗。」老頭笑得不懷好意,「去尋那些無主屍首,學學如何剖屍。那邊有個野林子,人跡罕至,白骨遍地,剖起來方便。」

    說完便覷著她表情。

    哭吧哭吧不是罪,趕緊尖叫回家睡。

    鐵慈果然轉身回房。

    老頭終於滿意地笑了,磕磕菸灰,一轉頭看鐵慈又出來了,這回她拎了一個油膩膩的紙包。往包袱里一塞,道:「師傅走啊!再磨蹭天要亮了!」

    老劉頭:「」

    憋了一肚子氣的老頭被鐵慈拎了上馬,快馬去了城西人跡罕至的風波山,風波山下有風波林,地處偏僻人跡罕至。

    深夜裡那一片林子黑黝黝的,從林子邊緣看出去,滋陽縣的屋脊連綿鱗次櫛比,都籠罩在無垠的暗色下,隱在雲後的月色給黑色天際鍍了一層油膩膩的亮,看上去像是大地上那座高聳的建築物上的燈火在反光。

    鐵慈目光向下,看見了一座高塔,塔上燈火微光,像漂浮在空中的星。

    那想必就是元檀寺中的蒼生塔了。

    她隨口說了一句:「蒼生塔中有人住哪?」

    老劉頭正在拖骨扒墳,頭也不回地道:「說什麼呢。蒼生塔閉塔多年。便是年節開放,也不允許人上去的。」

    「那不是」鐵慈指那燈火叫他看,一回頭,卻發現那點微光沒了。

    老劉頭抬起頭來,自然什麼都沒看見,沒好氣地翻一白眼,咕噥:「撞鬼了你!」

    這話沒嚇到鐵慈,倒驚到他自己,打了個寒噤,將一具東西往鐵慈腳下一拖,道:「終於找到一具新鮮的!來,看看,這具因何而死?」

    山林中夜鳥咕咕低叫,空氣中瀰漫著樹葉和不知名物體俱同腐朽的氣味,風過葉片唰唰作響如鬼拍手,月光一線如彎刀割過一座座殘破的墳塋。

    鐵慈轉頭,死人猙獰的臉猛地撞入眼帘,劉老頭等待聽見一聲驚叫,結果鐵慈對屍首擺擺手,道:「嗨,老兄,夜半驚擾,莫怪莫怪。回頭送你一副好棺材。」

    劉老頭失望地嘆了口氣。神情卻平和了許多。

    不管怎樣,能遇見一個尊敬他的行業和技藝,也尊敬逝者的人,總是一件好事。

    墳塋前兩個人頭碰頭,嘀咕聲幽幽如囈語。

    「這人已經起了屍斑,周身青黑,看不清傷口是吧拿點水來。來,滴一滴停滯不流的是傷口,完好的肌膚比較鬆軟,會流走」

    「這萬一是不新鮮屍首,如何查看?」

    「備些醋、蔥、椒、鹽。用水濕潤皮膚,把蔥白搗碎敷一敷,再用紙浸醋覆蓋一個時辰。再用水洗淨,傷口就能看見了」

    「如果是骨傷呢?」

    「醋洗全身,抬至亮處,以新油過的雨傘或者絲綢對光查看,則能查骨傷。沒有日光,炭火之光隔照也可。」

    「若以上法子都不成呢?」

    「你這娃娃忒煩!還有最後一個辦法,白梅與蔥並椒和鹽搗碎做成餅子放在火上炙烤,要驗看的地方貼上紙,白梅餅隔著紙來回熨這具是腿骨折了後失調養而死看看這具,自縊而亡,舌出,遺矢,腿上有血印,微焦黑,看上去像火燒的一樣,腹下部分青黑色嘖嘖,再遲一步咱們也看不出來了,腸子都爛穿了」

    鐵慈忽然摸了摸肚子,伸手去包袱里掏東西。

    劉老頭:「怕了?噁心了?我就說你個公子哥兒」

    他對公子哥兒的吐槽還沒完,就見鐵慈掏出那個油膩膩的紙包,攤開,裡頭一大堆肉和餅子。

    劉老頭頓住。

    目光緩緩從地上爛出腸子的屍首,轉到那一堆肉里的五花肉和內臟,好幾個來回。

    敢情先前聽說去亂葬崗剖屍就回頭,原來是去備宵夜?

    滷肉手藝很好,冷了也噴香,劉老頭卻恍惚地想起,自己當年第一次學仵作,當場吐了一地,回去之後半個月不能看肉。

    緩慢的目光挪到鐵慈臉上。

    霽月清風般的少年,拿了一塊餅子,興致勃勃卷了一截香鹵大腸,蹲在屍首旁邊,就嘴一咬,滿口流油。

    還不忘殷勤地給他包一塊。

    「您吶,也來一塊?」

    劉老頭:「」

    服氣,告辭。

    鐵慈啃著滷肉燒餅和老劉頭翻了大半夜的屍首,甚至用鋸子鋸過散落的骷髏腦殼,一直到夜鴉忽然猛烈地叫起來,兩人抬頭,看見月亮斜斜地掛在梢尾,而天邊已經隱約一線微白。

    老劉頭這才起身,捶了捶腰腿,道:「走罷。」

    晨間林子中起了朦朧的霧氣,老劉頭走得深一腳淺一腳,眼看快要走到林子邊緣,老劉頭忽然一個趔趄,鐵慈趕上一步要拎住他胳膊,然而老劉頭撕心裂肺慘叫起來,驚得鐵慈也腳一歪險些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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