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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6:11:46 作者: 稚霧
偏偏冬兒隨後葬身火海,他的夢魘自此纏繞上了更深的一層。
他時常夢見他獨留棲霜宮,冬兒在他身旁,當他想要觸碰,她的渾身燃起熊熊大火,怎麼都撲不滅,他眼睜睜看著她化成灰燼。
這兩樁夢魘沒日沒夜糾纏著他,以至於他常常覺得頭疼,整個人焦躁不堪,太醫院的太醫們不是沒開過方子,只是未有一味能見成效。
眼下濕透的龍袍緊緊貼在他脊背,想起父皇薨逝那晚,他自乾清宮回到東宮,想要尋求冬兒安慰,當時衣裳亦濕透,只是在欺瞞自己,不過雨水打濕罷了,他甚至為此握了柄傘。
只是,一路乾涸,從哪裡來的雨呢?
他到底是在自欺欺人。
眼下,遭到太后逼問,他仿佛看見趙準的那枚腦袋沒有端走,徒留一枚腦袋,雙眼充斥著血紅,追著他問道:「陛下,臣對您衷心耿耿,您為何要砍了臣的腦袋,還臣腦袋,陛下,您將臣的腦袋還回來……」
所有幻象重重疊加,他聽見密密麻麻的各種聲音,激得他的頭疼又發作。
倘若這時問他是否問心無愧,他敢答嗎?
不敢。
無論如何都不敢。
晏君懷後退一步,跌坐在金碧輝煌的龍椅上,他手中的劍垂下,劍尖觸地,發出錚的一聲清越聲響。
太后惋惜道:「陛下,哀家對你實在是失望透頂。」
言罷,她朝身旁候著的宮人道:「將先帝的起居注呈出來。」
她身旁的一位宮人手裡捧有一方錦盒,先前沒人注意,現下當宮人將錦盒蓋子揭開,裡面現出一卷厚厚冊子,乃是記載了先帝最後時日的一捲起居注。
「陛下,你應當知道這起居注的最後,並未記載先帝薨逝那晚,有過什麼可疑之人出現在乾清宮。」
晏君懷薄唇微動:「既無記載,太后還有什麼好說?」
太后似是回想艱難,嘆息著道:「那晚,哀家教宮人為先帝送去湯藥,她看見了你的蹤影,再發現乾清宮周邊的人全是生面孔,唯恐被察覺到滅口,立刻回宮稟報了哀家,當哀家想要趕過去時,已是來不及了。」
「事後,哀家翻閱過當晚的起居注,倘若這上面明明白白記載著你那晚來到乾清宮的行蹤,哀家倒不會對你生疑,只是你的痕跡完全被消除,哪怕捕風捉影,都捉不到一絲,你說哀家,要如何相信你?」
「朕…」晏君懷囁嚅著,道不出一句完整話。
「你調換了那晚乾清宮當值的所有人,更是收買了負責記錄先帝起居的史官,事後斬草除根,登上皇位不過月余,那位史官在府中悄無聲息地暴斃而亡,他的家人也被安排出京,這樣的例子,還需要哀家說上更多嗎?」
太后的逼問擲地有聲,晏君懷閉了閉眼,復睜開,笑道:「看來如今朕即便說得再多,太后也不會信。」
從她來到朝堂上開始,他就滿盤皆輸了。
太后嘆道:「可氣先帝,怎會在臨終前幾日,還念念不忘著要解開你幼時心結,同你升溫父子情。」
晏君懷驚惶之中,長劍徹底脫手,碰撞出震懾人心的聲響,嗡嗡著,好似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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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門,沈溫和青王嚴陣以待,他們身後跟著一列精兵,只是並不如晏遲在朝堂上所說那般,他們率領前來的大軍足以踏破皇城重重守衛,將整座皇城裹挾其中。
青王自打新帝登基之後有了封地離開京城,見識過許多民間疾苦,如今整個人比起當初做皇子時,要來得更加謹言慎行。偏偏此刻站在奉天門前,他懊悔起自己先前過於莽撞,怎麼就陪同沈溫站在了這兒?
他惶惶問道:「我們當真要進宮?」
沈溫的神色素來不笑也見幾分不正經,此刻難得肅穆道:「眼下時機未到。」
「昨夜裡,陛下命人在汴京城內大肆搜查,宣稱是出了賊人,我們在這時進宮…」青王的猶疑不減分毫,「會不會被那些大臣們認為是……」
沈溫微眯雙眸:「倘若晏遲全盤謀劃順利,今日晏君懷便會在朝會上露出破綻,且不論先皇當初是否有要撤換掉太子的想法,他都不可能再穩穩噹噹坐在龍椅上。」
青王聽完,雙眼已是瞪得如同銅鈴,他細細琢磨,繼而窺見不遠處正在奉天門值守的禁軍,將聲音壓得極低:「可是陛下還有兒子。」
「弒君弒父的賊人的兒子,何況母親還是一介庶人,如何能有一個王爺來得名正言順?」
青王仍未消除戒心:「說起來,是端王讓你帶我來的,可是他自身呢?倘若要論起名正言順,他不也是稱之無愧?」
他思來想去,都覺得此等天上要掉餡餅的美事輪不到他在這兒等,父皇在世時,若那時有意將太子之位給他,他還能在一群忠臣的擁簇下登基,只是現在,顯得他這個沒什麼能力的人空長了一身野心,在談痴心妄想。
「若是端王真有那等心思,他何需等到現在?」沈溫意味深長道,「閒雲野鶴對於晏遲來說,比起把弄江山,要來得更有趣味。」
青王頷首:「這話說得在理,我以那等卑劣的心思去揣度他,倒是我狹隘了。」
若要論起朝中誰最想守護好這片大好江山,渴望河清海晏的盛世之景,除了陛下之外,恐怕晏遲稱第一,無人再敢稱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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