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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6:11:46 作者: 稚霧
她一向怕痛,可是當她長大後,遇見什麼事,一般都是忍過去,從不表露出來。
現在看著晏遲的傷,仿佛自己跟著遭受了蝕骨痛楚,深吸一口氣,胸膛那處的血肉猶如嵌了砂礫翻滾,細細密密地疼。
她可以自己忍著疼,唯獨看不得晏遲疼。
晏遲的拇指停留在她眼下,繼而撫過沈融冬濃密的睫,忍俊不禁道:「你夫君還沒死,若是要這般嘩嘩掉淚,至少待到我真出了意外——」
「不准胡說。」沈融冬堵住他的嘴,冷硬道。
「你會怪我嗎?」晏遲半閉眼,「我手中的確沒有晏君懷的罪證,現在利用自身做餌,這樣一來,晏君懷的罪名才真正坐定。」
沈融冬搖了搖腦袋:「為何怪你?」
晏遲就算謀劃好了全局,也從未想過將她當做棋子,從始至終,他只希望她不要卷進這場風波。
就連她出現在晏君懷面前,也不在晏遲可控的局面內,她又怎麼會去怪他?
再說晏君懷,她已經不知道他是咎由自取,還是究竟如何了。
沈融冬為他上完藥,臉頰貼上晏遲的臉,柔聲說道:「會沒事的。」
晏遲修長的指骨撫上她的雲鬢,穿插在髮絲間,低聲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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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冬退出灶屋,方關上門,看見了屋外等候著的兩雙眼睛。
她笑了笑:「謝謝你們收留晏遲。」
青荷道:「這都是應該的。」
方道完沒一陣,院外遙遙傳來陣齊整的腳步聲,三人的耳朵全聽了進去,登時屏住氣息。
過後,崔進道:「我去引開他們。」
灶屋的隔音不好,晏遲在屋內聽見動靜,喚他們進去,朝崔進道:「你是有妻子的人,該為了她著想。」
青荷的臉微紅,爭著道:「崔進能引開他們,會沒事的,王爺現在身受重傷,就該好好養傷。」
「晏遲說得對,我們出去,你們留在這裡。」沈融冬從晏遲的話說出,已看明白了他的心思。
她當然知道晏遲身上的傷勢嚴重,她何其不想讓他好好留在這裡?
他明面上看著雖是無事,當中難熬,到底只有自身能體會。
只是崔進原本就是當初無辜被他們牽扯進來的人,現在從宮中辭了差事,定然也與晏君懷起疑有關,她已經夠對不起崔進,現在再讓他去引開那些追兵,毫無疑問是舊恩未報,再添新恩。
他與青荷成婚在即,不能出現任何閃失。
「可是……」青荷猶疑著。
「沒什麼可是。」沈融冬冷冷做出決斷。
崔進原本執意要出去,餘光望見青荷神色遲疑,明顯也在為他憂心,再看端王和沈融冬心思堅定,若是推辭來推辭去,只有耽誤了他們逃離。
那陣齊整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定是有人聽見了風聲,再透露給那些追兵。
他急急道:「馬在後院,你們趕緊騎上離開,我和青荷將這裡的血跡收拾乾淨。」
青荷見沈融冬上前去攙扶晏遲,小心問道:「不然,還是讓崔進去?」
沈融冬抬眸看她,眼裡含笑,揶揄道:「青荷,你擔心崔進的心思,全寫在臉上了。」
青荷臉面更紅,當下不再爭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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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裡沒有點點燭光,一片深幽中,沈融冬和晏遲先後上馬。她擔心他的傷口崩裂開,特意朝著小路前行,攥緊韁繩不敢加快速度。
隨後聽見官兵們挨家挨戶搜查的動靜,沈融冬嘆息道:「天要變了…」
晏遲握住她的手,緩聲道:「我在。」
「這回出面的若是只有趙准,按照晏君懷的性子,他極有可能選擇廢棄掉趙准這枚棋子,在關鍵時刻保全自己。」沈融冬並未被安慰到幾分。
晏遲狹長勾人的桃花眼尾微微下垂,身上縈繞著幾絲因傷勢而有的頹唐氣息,容色懨懨,偏偏臉看起來更出塵。
「我原以為,你正是希望這般。」
沈融冬聽了,不由氣惱:「他與我何干?」
「晏君懷的後宮,擴充了新妃…」晏遲話沒說完,沈融冬氣咻咻抬起手,看樣子是打算朝他傷口再壓一回。
他當即閉嘴,又聽見她道:「倘若他與先皇薨逝一事脫不了干係,那麼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
「目前不能確定,只能知道,他即便未曾親自動手,在旁窺見,縱容如此,也是犯下大逆不道之罪。」
晏遲目光悠長,想起在殿中試探晏君懷時,他極力躲閃的模樣。恐怕他早已因這樁事被夢魘纏身,以至於旁人提及,他就心虛得露出破綻,更是在事後妄圖滅口。
沈融冬覆睫,輕嘆了聲。
他們的馬走得慢,聽見身後追兵漸漸趕來,晏遲稍松韁繩,欲夾馬腹。
沈融冬趕忙制止他:「不能再加快速度,否則你就得倒在馬上了,現下城門關閉,逃也逃不到哪裡去,終究會遇上死路,我們下馬,找個地方躲一躲。」
晏遲竟然乖乖聽她的話,一言不發,同她下馬。
沈融冬將馬一拍,送它朝其他的夜路奔去,企圖分散那群追趕的人。
接著尋了一戶百姓的後院,兩人藏身進用來引柴高高堆起的乾草垛里。
官兵們朝這邊趕來,任何藏人的地方都沒放過,沈融冬從草垛的縫隙里瞧見他們推開院門,越走越近,氣息生生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