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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6:11:46 作者: 稚霧
    「他們好可憐…」綠竹摸向自己腰間,「奴婢若不是將荷包落在廂房,就給他們些施捨了。」

    沈融冬見狀,同樣將手探向腰側,可是隨即空落落的觸感仿佛在提醒她些什麼。

    「太子妃,您的荷包落了?」綠竹驚呼。

    「想是就在不遠處,待會去尋上一尋便可。」沈融冬朝耳垂探了探,又往雲鬢上拔了一枚簡單的釵子,一併放往災民們的手中。

    「既然都身有餘力,不若你們閒暇時便去山林中拾掇柴火,有多少我照單全收,堆在寺院裡的柴房便可,這些首飾就當是預先支付的工錢,」沈融冬看向他們輕勸,「不能等到寺院裡人滿為患,你們到時再去想辦法謀生,這樣只有難上加難。」

    「女菩薩開眼,謝過女菩薩…」幾個災民謝過,連連作揖退下。

    沈融冬見慣了象箸玉杯、池酒林胾的場景,眼下場面同那些奢靡的景象天淵之別,她一時看不下眼。同綠竹商議好分頭尋找荷包,便朝禮過佛的佛堂踏去。

    佛堂里的香爐正燃,裊裊檀香縈繞在殿中各處,她的身上仿佛也被熏上一層莊嚴厚重的氣息。

    沈融冬將身子伏低,投向香案前地面的目光無果,又掃遍大殿角落,亦不見荷包蹤跡。

    「大概不是落在這裡。」

    正要離開,她忽然聽見一陣似有若無的輕微異響。

    沈融冬抬下巴朝前望,眸含訝色,慈悲為懷的佛祖屹立原地,她居然從中端詳出一絲睥睨。

    佛龕後走出半道披著袈裟的身影,臉未看清,那襲袈裟下探出拈著她荷包的手:「施主,給。」

    第12章

    室外月上柳梢,蟲鳴螽躍,唯有佛殿裡鋪滿一地光亮。

    沈融冬細細打量了從佛龕暗處踏出的僧人一眼,他的膚色或許是常年不見光的緣故,並不同尋常男子那般粗糙,而是細膩勻稱如上好羊脂玉。瞳似點漆,鴉羽般墨黑的睫,過分纖長穠麗。

    眉如黛染,襯托得這雙桃花眼乍看情深,削薄的唇也見幾分血色,合該是畫中之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僧人低眸,聲音宛若洞簫過林:「施主,給。」

    沈融冬醒轉神色,陡然意識到,他好似是只會重複這兩三字,也不知道是否尋常並不與人交道,才會落得這般吐字艱難。

    沈融冬從他的手裡接過荷包,道了句謝謝。

    方要轉身,她始終沒按捺住心中困惑:「大師是在佛龕後……」

    「清掃。」

    這一回,沈融冬終於從他少得可憐的幾個字句里,品出了她初時沒能察覺到的味道,如同枯葉沁往正裂開縫隙的隆冬冰面,凜冽人心,蕭條徹骨。

    想到他是出家人,有兩分淡漠紅塵的氣息並不奇怪。

    沈融冬再道:「大師拾到荷包並奉還的恩情,唯有日日誠心禮佛方算報答。」

    他斂了下眸,眼光如初。沈融冬又在眨眼間彷徨體會,竟有幾分似曾相識。

    不過眼下顯然不適合再自討沒趣,她淡淡頷過首,轉身朝佛堂門檻外踏去,輕提羅裙,驀然間足底繡花鞋抬起那短暫片刻,心下一凜。

    沈融冬回眸,朝佛龕中居高臨下的佛陀望去。

    悲憫世人,應當算不得凜冽,也算不得蕭條。

    佛陀下方的僧人同他一般,高高在上,與生俱來的倨傲,始終正是在頫視她。

    好似她是只怪物,生來就該受到垂憐。

    沈融冬慢慢轉身,捏緊手中的荷包,暗下道:「怪人。」

    -

    綠竹右手提燈籠,費眼在地面探尋,稍累時抻直身子,掀眼便看清太子妃從遠方佛堂里走出。她的腰側已然懸上繡有妃色並蒂蓮的荷包,可臉上心事重重,一眼瞧見並不歡喜。

    綠竹提著的燈籠微晃,昏黃的燭火在罩中跳躍。

    太子妃蓮步款款朝她走過來:「找著了。」

    綠竹思忖:「那不若現在趁空,奴婢去將太子妃您的頭面從災民手裡給贖回來,方才就一直在想著這事了,荷包丟了也便丟了,但太子妃您的頭面握在災民們手中,這不合適,只是太子妃一時沒歸來,奴婢獨自一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沈融冬聽得一口一個太子妃,在她的腦中迴旋打轉,嗡嗡作響,頭皮一陣接一陣地疼。

    她沉吟道:「頭面落在災民的手裡,沒有銀子實在,可既然已經給了他們,那斷然也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左右不是什麼極貴重的物件,罷了…還有,日後你在寺廟裡,莫要再太子妃前太子妃後,太過惹眼,免得遭來禍端。」

    綠竹想了想,眨著眼睛道:「可太子妃就是太子妃啊,若是不讓奴婢喚您太子妃,那喚什麼呢?夫人?還是,小姐?」

    沈融冬正要矢口回絕後者,綠竹先行笑吟吟喚了起來:「夫人聽上去老氣橫秋的,還是小姐喚著好聽,青荷姐姐也是這麼喚您的,那日後奴婢也喚您小姐,小姐…」

    沈融冬勾了勾唇,唯有作罷。

    崇恩寺的廂房坐落在寺院的西側,同寺內僧人居住的寮房遙遙相對。

    綠竹白日裡已將廂房裡四處收拾妥帖,一進房,便推著沈融冬坐往銅鏡前,熟練地將她髮髻上僅餘的簪釵卸下,任憑青絲如瀑散在雲錦上。

    「奴婢給您梳年幼些的頭,以襯著這小姐的身份,」綠竹手拿木梳,徐徐掃向發梢,「這樣正應了您的那句,春筍破土後新生,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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