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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6:11:46 作者: 稚霧
    晏君懷一身青色,銀冠鑲玉,眉目間朗月清風。

    他問:「那盼兒呢?」

    沈融冬溫聲道:「殿下看著安排便是,無論是交由麗妃娘娘,亦或者是交由側妃,這段時日裡總歸出不了差錯,臣妾更以為,側妃在閉門思過的期間裡待在深閨甚是無趣,若有盼兒作伴,說不定能好上些微。」

    晏君懷低眸看往桌面,沈融冬的字依舊縱情寫意,絲毫沒有方正可循。

    「你自幼跟孤練的一手好字,現在縱然刻意將痕跡抹去,也莫要忘了,即便同孤的字大相逕庭,」晏君懷寒道,「你亦是孤的妻。」

    「是,」沈融冬摒心靜氣,接著道,「若殿下還念著我們夫妻情分,請應允臣妾的請求,另外若能在側妃照料盼兒時讓劉裁守在身旁作陪,更好不過。」

    晏君懷眼帘掀動,薄唇微啟:「冬兒,你可是在怨孤?」

    沈融冬晃了下頭,雲鬢上珠釵步搖叮鈴作響:「並未。」

    她的話聲掩在響動里,晏君懷沉默須臾,看了她眼,轉瞬將目光收回,啞道:「早去早歸。」

    -

    崇恩寺處在京郊,一向是皇室中人持齋把素的地方。

    沈融冬草草收拾好行裝,一路輕車簡從前往崇恩寺。

    官道上的路平坦開闊,可是一旦行至山腰,馬車愈發顛簸,沈融冬提了裙擺下車,深嗅山林間的氣味,心中翻湧著的思緒四散,她身旁除了綠竹,是一列親衛隨行。

    晏君懷在指派這些親衛時道:「若有任何吩咐,他們會悉聽尊便,若無,他們全是聾啞人。」

    無論是尋常人,亦或者聾啞人,無論綠竹,還是他們,說起來,全都是他的人。

    崇恩寺隱在雲霧裡,到了山門前,悠遠綿長的撞鐘聲響一陣覆一陣。小沙彌牽引著馬車朝馬廄去,沈融冬有綠竹伴在身側,聽另一位沙彌介紹起寺廟中近況:「施主來的日子不巧,眼下黃河水泛濫成災,我們寺廟裡收容了許多無處可去的災民,一日三餐供給他們齋飯。施主齋戒的這段時日,怕是難免會被驚擾到,還望施主不要見怪。」

    「災民們原本也是衣食不愁的百姓,流落到貴寺廟,想必也是身不由己,若非束手無策,誰願意寄人籬下,」沈融冬道,「這樣,沈府歷年來定向捐贈給寺廟的香火錢,會比往常添上一番,當是為黃河兩岸祈福,祈願災情早日散去。」

    「女施主當真是菩薩心腸,」小沙彌笑道,「施主現下是要先用過齋飯,還是前往禮佛?亦或是趕赴法堂,聽主持為災民們講解心經,雖主要目的是安撫他們,可主持親臨論經的時刻難得,施主前去聽聽,也未嘗不可。」

    「我們喜歡清淨,」綠竹插話,「在寺廟裡隨便逛逛,尋處佛堂禮佛便好。」

    和小沙彌告別,綠竹將沈融冬拉進一處佛堂。

    她鬼鬼祟祟,從衣袖裡掏出一把竹籤:「太子妃,您看。」

    沈融冬怔住,綠竹的手中,根根都是被削得光滑明淨的竹籤,上面的墨跡尚未完全乾透,邊緣有些洇開。更讓她出乎意料的,是其內容字字珠璣,全是福壽綿延的好話,饒是上上籤,也不會有這般直抒深意的。

    沈融冬問:「你真以為本宮準備將竹籤全替換掉?」

    綠竹瞪圓了眼,迷惑不解道:「不然呢?太子妃昨夜裡還說,要將竹子砍光,全都做成上上籤,這些都是劉公公削的,他知道您是一時之氣,因此沒做多少,由奴婢在上方書寫…」

    沈融冬眼眶微紅,彎嘴角道:「綠竹,你可曾知道雨後春筍?」

    「只要有根系在,那麼竹子便是伐之不盡,除之不竭,現在將它們砍去,待到來年春風料峭,細雨如絲,埋在地底的竹筍衝破土壤,又是煥然新生。」

    綠竹長長地嘆道:「原是這樣,可是太子妃來寺廟裡,也是很突然…」

    沈融冬揉了下她的腦袋:「尋求自己心結的解法,沒有什麼突不突然。」

    她的手觸及香案上的簽筒,手指勻淨纖長,輕輕一搖晃,一枚竹籤從簽筒中掉落出來。

    綠竹拾起,喃喃辨認:「似鵠飛來自入籠,欲得番身卻不通,南北東西都難出,此卦誠恐恨無穹…恨,恨無穹,太子妃,奴婢聽這簽文的兆頭,怎麼好像不太吉利……」

    佛堂中應是時常有人求籤,可災民四起的時段寺廟裡無人能抽身專程來解簽,香案上自備了一本簽文解法,算是周到。

    沈融冬翻開泛黃燋卷的書頁,目光停留在上,稍作遲鈍。

    綠竹將腦袋探過來,似是也想要看看:「太子妃,是好簽嗎?」

    「上上籤,」沈融冬語聲篤定,將書頁不徐不疾合上,「不過內容晦澀難懂,看不出來究竟該如何解,無妨,只需要知道是好簽便足矣。」

    「太子妃,您果然本來就有無邊的福氣,」綠竹這下放心,「壓根就不用準備那些上上籤。」

    她將竹籤收攏進衣袖裡退出佛堂後,沈融冬跪在蒲團上,面對善目慈眉的佛祖,闔眼間,清澈濃黑的眸子裡全是懺悔。

    世人皆知,崇恩寺的上上籤最是難得。

    不出她所料,果真如此。

    觀音靈簽第七十四簽,姻緣,刑傷。

    下下籤。

    -

    沈融冬禮完佛已經接近暮時,她退出佛堂,同綠竹在齋堂用過齋飯,回廂房途中,撞見了一群衣衫襤褸的災民,他們大概是方聽完論經,可是臉上清苦不減,顯然未起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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