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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5:47:40 作者: 雲鬍子
    張寶有些嗤之以鼻,這些話早就在宮裡傳遍了,且在李歸塵的案上至少得有半人高的密報是在說這個。

    這宮女正是聰明用錯地方了。

    「在宮裡傳謠是個什麼代價,前車之鑑難道還不清楚。」李歸塵盯著她的眸子有意這麼說,語氣里絲毫沒有轉圜餘地。

    那前車之鑑,便是張全冉接連幾日杖殺了數位宮女太監,就連養心殿的紅人都沒能倖免。逐星面色慘白,不敢去看李歸塵的墨色眸子,而張寶已經招手示意身後的太監拿人了。

    無論是東廠天牢,還是錦衣衛詔獄,只要是去了就別想能痛快地死了。宮中人人深諳此點,自然逐星也明白,於是她只好是孤注一擲地痛哭道:「大人聽我說,張公公也是……奴婢真的沒有……我那時在翊坤宮只是個普通侍女,收斂德妃娘娘的時候倒也看過一眼,娘娘蓬頭垢面的……死的時候,連左右的鞋都穿反了……雖然死後按著貴妃的禮制和康廟老爺一併去的,我們都知道德妃娘娘死的不甘心,化了鬼了……」

    鞋反了?張寶搖頭道:「宮妃多有裹三寸金蓮的,你又是怎麼看出反正的。」

    逐星辯白道:「不是的,當年的德妃娘娘是大腳,這必然不會錯的。還有一事可證……這話其實還是王順公公無意間透露的……今年德妃娘娘的忌日他還偷偷給娘娘燒過紙的,就在大梧桐樹後的廢井那……我當時看到他鬼鬼祟祟地便跟了過去,看著他燒的東西里居然還有小娃娃的衣服……小虎頭鞋什麼的……」

    逐星哭得嗓子都要啞了,顫抖著說到此處便再也不敢說下去。然而聽得出門道兒的人無疑都冒了滿頭的冷汗。

    難道說,先帝還在德妃這兒留下了一個不為人知的遺腹子?

    翊坤宮裡慘死的兩位宮妃都懷有身孕,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德妃上吊是在先帝駕崩的半個月之後,如果是德妃當年的確剛剛發現自己有孕的話,又怎麼會不留住自己的骨肉?德妃的確是寵冠後宮,先帝又是暴斃的,德妃有了身孕也並非是什麼異事。而逐星如果是單純為了自保而說謊的話,沒有必要將話頭扯到王順身上----他們此來便是為了調查王順,逐星能在宮裡活到今天,如何不懂得明哲保身?

    德妃的死因莫非也有問題?

    李歸塵俯下身去問她:「你可曾與旁人提起過此事?」

    逐星搖頭如撥浪鼓:「從來沒有,奴婢若是說了,便活不到今天了……」

    李歸塵點了點頭,直接喚張寶道:「你讓人將此女帶到詔獄罷,也是給東廠避嫌。」

    張寶一聽這話簡直是心裡有火不敢發,好一句「給東廠避嫌」,便這麼輕而易舉地架空了他的存在。

    直到入了夜,整個翊坤宮中都掌了燈,李歸塵依舊在這殿裡出神,就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一行公公們都餓得面露菜色,可李歸塵似乎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七月的天,就像是孩子的臉,說變就變的。張寶望了望門外陰翳而沉悶到令人窒息的夜色,終於是對著李歸塵無奈道:「大人也查了大半日了,聖上說今夜子時前要收到您的摺子,這都二更天了,也該抓緊回去著手此事了。」

    他根本想不明白,李歸塵站在翊坤宮裡面發呆到底能看出什麼門道來?

    李歸塵似乎完全沒入耳的樣子,小太監們不免發出了嘆氣的聲音。濕漉漉的潮氣依舊帶著令人煩躁的熱意,近來大地暴曬了數日,任誰也看得出這場雨一旦是下起來,必然小不了了。

    眾人便是這麼憂慮著,殿前捲起的熱浪狂風忽而咆哮著拍上了翊坤宮的數個門窗,因著殿宇空曠浩大,這聲音讓所有人心裡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張寶只好是又勸道:「李大人還是早回錦衣衛官署罷,這雨要是下起來,只怕是子時都回不了您那兒的衙門。」

    忽而一聲尖利的貓叫撕破了暴雨來臨前的死寂,天幕猩紅如血,西面的雲層一閃一閃的。無盡沉積了太久的壓抑氣澤夾帶著土腥味和殿宇潮木的味道升騰而上,然而卻有一縷沁人的芳香自李歸塵面前的寢殿裡慢慢逸散而來。

    這味道與此前的苦香味絕不相同,卻顯然更為攝人心神些。他無言望著焦灼著的一眾公公們,忽而叫來了一人,讓他進到寢殿裡躺到貴妃此前身死所在的床榻上。

    那小公公顯然是以為自己聽錯了,李歸塵便沉著音色又重複了一邊。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且這事肯定是逾矩的,可他的身上卻似乎又一種不可懷疑的篤定力量,讓一旁的人都開始驀然有些心中慌神。

    顯然是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要被發現了。

    那小公公磕磕絆絆地躺在了貴妃生前躺過的床榻上,睜圓了一雙眼睛望著繡了百子圖的床帳,少頃後,一聲驚雷炸響,如煙的雨幕傾盆而下,殿前的檐上出現了一道道水瀑。

    那小公公渾身僵硬地躺在床板上,只覺得有一陣接連一陣的異香衝著鼻子,不過聞得久了就半點也覺察不到了。

    這天氣,和貴妃身死的那晚一模一樣----都是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都是如此的燥熱夜晚。

    當眾人都將目光放到香爐香丸的時候,兇手採用了更為狠准而隱秘的方法,而進獻了香丸的王順自然成了眾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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