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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5:47:40 作者: 雲鬍子
「是……去見公子?那案子果然跑不了干係。」
李歸塵給她壓好了被角,又囑咐道:「少勞心,閉上眼睛睡覺罷。記著,天大的事也沒有你的身子重要。」
蒲風口是心非道:「日後豈不是要我好吃懶做了。」
李歸塵居然頓在那裡很嚴肅地想了想,答道:「這樣也不錯。」
他看見蒲風笑了,這才放心些,輕聲關好了門出去了。
走廊盡頭的暖閣里,長孫殿下正翻閱著那本燒掉了一角的小冊子,而他面前攤開著那封十六字的信箋。
他看到李歸塵進來了,將那冊子撂在桌上開門見山道:「難道是祖父的人?」
李歸塵行了禮,隨著皇長孫的手勢坐在了桌案對面,恭謹道:「細鐵索多半是出自大內,而火銃和機弩的規格也並非是民間之物。斗膽問公子一句,尊上身體可還康健?」
二人就算是在這驛館裡秘密相見,也唯恐隔牆有耳,故而只好換了代稱。
長孫道:「家父一向安泰。近來探訪祖父,他老人家的丹毒纏綿半年未愈,精神的確不如往年矍鑠了。」
李歸塵聽言忽然躬身行禮道:「小人往下之言僅是一己推測,或關乎千萬人生死,採納與否全憑公子。」
「我見了這簿子和書信多少也猜出了一點,你且說罷。」
李歸塵便將這陵宮之內發生的種種大致給殿下複述了一遍,這才敢說出自己的推斷:若說上一次是西景王利用烹屍案做了雕蟲小技讓聖上及眾臣對太子心生嫌隙,而這次很有可能是皇上打算親自動手了。
四句詩寫得很清楚。
「燕燕擇巢,孤梁朽之。雲歇日顯,北風催之。」
南北都城之爭由來已久,成祖遷都北京自然有充分的理由,主要就是抵抗北方戎狄及蒙元勢力。
可現今南方富庶,士族雲集,單論自大運河向北輸送糧米這一項就是不小的損失,還不說北京易受圍城侵犯,正朔三十二年就有過這麼一次危勢。
這是於公,於私南京的六部官員手無過多實權,若是日後遷都自然今非昔比,是以自然極力勸導太子。現在順天府六部里的人多半都是西景王的勢力,自打魏鑾八年前扳倒了程為渡,此人一面極力拉攏朝中勢力,另一面討好西景王,仗著聖上寵愛已有成黨之勢。太子未必決定了日後遷都,可這「遷都」二字卻是正戳了當今聖上的痛處。
立國之時都城乃是應天,成祖以「清君側」「靖難」的旗號奪得皇位,遷都到了現今的順天府,也是回到了自己做燕王時的屬地,和皇位不正自然有關係。
而世人皆知當今聖上並非是皇系嫡支,乃是因為先皇無後,自封地請入京的。就連聖上生父的帝王封號都是與群臣大議禮得來的,唯恐有人論及皇位不正。
這遷都之事無論是對於聖上還是朝臣而言,都是最為牽一髮而動全身之處。若是在此時出來一個所謂天生異象----也就是自聖上的帝陵挖掘出一批北魏太和二十年佛像,就將徹底攻破了所有人的防線。
遷回舊都,廢太子,另立儲君……
歷史未免太過相似,難免不叫人心中生出寒意。
且早年東南總督遭人彈劾險些獲罪,因進獻了一隻號稱祥瑞的白鹿便保得無恙,這其中便可見一斑。
聖上偏就信這一套。
問題的關鍵便是自這玄宮佛像事件後,已經不是太子到底有沒有打算日後遷都南京所能決定的了。整件事觸犯的是聖上的逆鱗。
若是不出意外,最早元宵節之後復朝之日,最遲也超不過今年年底,將會有一封死薦送到聖上面前,要的便是一擊即中,廢立儲君。
最為可怖的一點是,這些事或許從頭到尾全部都在聖上的掌控之中----即便是陵宮出了事,聖上此前對太子有多偏袒,現在就會對他有多失望透頂。
哪怕是父子之情放在帝王術面前,依舊是如此不堪一擊。
皇長孫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利害之處,握著茶盞的手亦是有些輕抖。
如此一來的話,豈非面前已是一片死局?
李歸塵沉默了良久,終於開口道,從一開始,對方就並不懼怕他們猜到此事針對太子----相反,更是狂妄到打算以此將他們恐嚇走。
所謂「人處荊棘之中,不妄動則不傷」,若是對方按兵不動而自己這方先出手的話,必然會被精心謀劃的對方抓住破綻,到那時便是敗局已定。
然而這盤棋中,出現了一枚亂子。
長孫忙問道:「何為亂子?」
「瘟疫。」李歸塵垂了眸。
連守陵衛都不知道修建陵宮時發生了瘟疫,只是覺察到自己的人越來越少,還誤以為是跑了。這無非是暗中證明了一件事情----有人在控制著局勢。而那瘟疫的發生之處,正是玄宮!
惡核病自唐朝之時便有記載,可究其病源為何,卻是沒人說得清楚。總之不知道因何,在玄宮之內忽然爆發了惡核病。有人,應該多半是官員,在機緣巧合中發現了並非是正式墓室的地佛宮,故而將幾乎所有接觸到瘟疫的人都關在了此石室內,並通告了出去,及時停工疏散了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