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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5:47:40 作者: 雲鬍子
    無邊無涯的黑暗中,他緊緊攥著她的手扶牆而行,末來的路,莫不是都如此?

    然而遠處忽然飄過來了段明空的聲音:「找到了。」

    找到什麼了?暗門。

    話是那麼說,可追著案子跑似乎成了蒲風的天性。

    她自知有些失態,躲在李歸塵身後不願見到段明空,而李歸塵本就傷風嚴重,一把沙啞嗓子聽起來差不多還是那個調子。

    段明空的心思估計是全在暗門上了,他舉著燈籠照著暗渠的頂子,果不其然顯示出了一枚不大的鏤空銅板印。他看李歸塵點了頭,便一手拔劍出鞘,另一手猛地拍擊了一下石板。竟是生生讓他撞出了一個縫隙。

    段明空退後一步,一腳蹬著石壁微微躍起,將那石板徹底推開了十數寸,穿身是足夠了。

    他一個騰身便拉住了頭上暗室的地面,以臂撐地一躍而上,而李歸塵個子比段明空高些,雖爬上去得有些吃力,倒也沒太大問題。最後他二人蹲在開口處一人拽著蒲風一條胳膊將她也拉了上去。三人這才算是安穩站在了石室里。

    段明空將劍負在了身後,引著燈籠在這間石室內轉了一圈,眉頭不由得皺成一團。

    這間石室與墓室構造截然不同,四壁皆是些普通的陶土磚,也並沒有雕花紋飾,上面漬出了一層白色的淡淡鹽霜,看得出年代久遠。而整整一面牆邊皆是佛像,少說二三十尊,或坐或立,有些是花崗岩雕的,也有些是銅鑄鎏金的,在閃爍的燈光下散發出晦暗卻不失華美的光芒。

    所有佛像皆是眉目低垂,似乎不忍目睹他們面向之處。

    目光所及的是一道門,被填了砂石的麻袋緊緊封堵死了。蒲風額角暗跳,心中籠罩了一層不祥的預感。

    她沖了出來,一個「不」字剛出口,段明空已挽了個劍花過去挑破了一個填得滿滿的麻袋。流沙如細瀑淌了下來,「沙沙」聲填滿了這間石室的每一個角落。

    蒲風失神道:「掩在這沙袋後面的若真是那一屋子染病屍體,你我可能都得死。」

    段明空聞言一頓,反手便將劍沒身插入了麻袋裡,劍柄處恰好將豁口堵了個嚴嚴實實,「此話怎講?」

    蒲風一聽這話有些氣得想吐血,合著錦衣衛大人一直都不知道馬正是染瘟疫死的。她再一想,昨天下午段明空的確不見人影,這事也是她疏忽了。

    用沙袋將門洞封堵住了,說不定就是忌憚裡面的東西。而這屋中若是的確有屍體,便是證實了他們此前的推斷。可這些都不是重點,意識什麼?若說兇手殺馬正是為了防止他傳播瘟疫也罷,此後殺付六及其他的所作所為必然預示著有什麼陰謀正在滋長。

    她沒注意到李歸塵獨自繞到了佛像叢里,他將那地上的火盆點燃了,石室內頓時明亮了不少。

    然而這地方可不單單僅有火盆床褥,佛像中還有一個小桌案,上麵攤著幾幅一人高的佛陀的立身畫像,徑直垂到了地上。其中有一幅中的佛像被剪去了,只剩下帶著輪廓的白紙。

    蒲風頓時回憶到初五夜裡出現的人影或許僅僅是一張紙----兇手伏在檐上,拿東西墜著這紙,月光便會勾勒出影子,故而她在屋內看著像是個佛像。

    幾張草草的畫像之下有一份名簿,燒掉了一角,但大部分字跡依舊是清晰的。李歸塵的指尖划過了那些蠅頭小楷,忽然便頓住了。

    這裡面的姓名,他認識不少……多是應天府六部之人。

    除名簿之外,還有一封寫了一半的信。

    然而更為令他咋舌的是,謄寫名簿所用的紙張,以及桌上尚未乾涸的墨汁皆是大內所用的御品,尤其是這封暗信,寫了僅僅十六字:

    「燕燕擇巢,孤梁朽之。雲歇日顯,北風催之。」

    這幾件事連在一起,滔天的血雨已迫在眼前了。

    太和二十年發生了一件事:北魏孝文帝廢了太子,後又派人毒殺了圈禁中的廢太子。

    當今太子體胖,有腿疾;北魏廢太子亦是體胖。

    而孝文帝廢太子的一大原因便是太子與守舊派勾結,意欲遷回舊都。

    再看那詩,什麼便都明白了。

    自古異象關乎國運,在帝陵中恰恰挖到這麼一批石像,想做的文章也就多得很了。

    李歸塵扶住桌子長長嘆了一口氣。

    段明空刺穿了麻袋既以暴露了他們來過,他便無須再隱瞞行蹤,故而李歸塵徑直將那名簿一併暗信揣在了懷裡,拉著蒲風便快步跳出了石室去,段明空緊隨其後。

    路上蒲風問他可是看出什麼了,李歸塵默緘口不言,只道是上了地面便要即刻離開陵園,別的暫且不提。

    誰又想到半路上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了窸窣腳步聲,他三人分為兩路藏身在涵洞的枝杈口裡,屏住了呼吸這才算是逃過一劫。

    可如此一來,對方發現暗室中有人闖入只是個時間長短的問題,且不說這些人手裡握有火銃弓弩,單是人數上也要超過他們數倍。

    蒲風三人只得一路快走小跑,待到從廂房門口的石板縫隙中脫身的時候,天色都已大亮了。

    張淵和裴彥修剛剛鬆了口氣,便見李歸塵神色嚴肅地讓段明空迅速去牽馬來,無論如何,眾人立馬便要動身。

    他的嗓子雖嘶啞到幾乎難以發聲的程度,聲音里卻依舊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沒有留出一點讓人遲疑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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