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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5:47:40 作者: 雲鬍子
張淵是正經八百的二甲進士, 故而每夜無恙, 而她和李歸塵單是有長孫殿下在暗中支持著,這才成了眾矢之的。
尤其是初露鋒芒的自己。
蒲風大抵猜到了這層利害關係, 再加上那條明黃的綢巾,也覺得對方想必是大內來的,且有這膽量,可見來頭不小。
所以他們一再隱瞞的到底是什麼?和這屢次出現的佛像又有什麼關係?
過了大概半盞茶的工夫兒,外邊忽然靜了下來,連銅鈴也沒了什麼動靜,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風聲。
張淵披著件外袍先跨出了門來,蒲風還沒見到他人影,便聽到他驚呼到沒人出事罷。
蒲風看了一眼正在套衣服的李歸塵,應了張淵。
廂房這邊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本就人心惶惶的守陵衛居然沒一個人敢出來。昨夜付六的死況就像是在他們的脖子上栓了繩套,一時人人自危,只求自保。
不過這本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忙。蒲風看著李歸塵蒼白的唇,心裡揪得慌。她不想讓他在這深夜裡又吹寒風,可她也明白勸不住他。蒲風皺著眉望向了裴大夫,只聽裴彥修搖搖頭直嘆氣。
蒲風沒說話,徑直跑出了門去。
張淵立在李歸塵的房前看著屋內的一地狼藉,亦是愁眉不展。然而更為麻煩的是----那尊平地里冒出來的佛像。
李歸塵一向穿得很厚,似乎今夜尤甚。他先是站在門檻前望了望對面檐上,之後便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在這清冷的夜裡一如蟲蛇鬼魅。
李歸塵走下石階一側眸便看到了段明空拎著劍站在月亮門下,他那白而修長的手上淌著猩紅的血道子。
單看他的神情,估計是明白自己上了當。果然是有人把蟄伏在這兒的段千戶引開了。
李歸塵自然知道若是直接問他其中經過,這頭死要面子的倔驢必然不會張口,故而只得搖搖頭道:「能將你傷了,來者不善。」
段明空的目光閃了閃,一揚手收回了劍,大步流星地自他身邊走過,坐到了裴彥修對面。
錦衣衛負傷便如家常便飯,故而才練出了裴大夫治外傷的一番好手藝。李歸塵且不顧他,而是站在那反反覆覆地看著佛像及其四周的環境。
他將那佛手上系的黃綢子解下來握在了手裡,這緞子僅是一塊明黃的素錦,而非正式龍袍所用的赭黃色,且沒有暗提龍紋。有可能是對方準備匆忙,以此指代罷了;也有一種可能,便是這黃巾的指向並非皇權,卻是其他。
若是單純將他三人以神鬼或是暗箭嚇走,未免不至於如此大費周章。
黃巾,太和二十年的佛像…… 那一年發生了什麼?李歸塵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對方想讓他知道的便是這個……可惜那人錯了,因為自己根本就不是太子-黨,終究是從最根本起就算錯了。
說來,這陵宮的案子一直處處針對太子,但若是聖上的確聽信了那些中傷之言,站在聖上的角度,決計不會僅僅將太子發放到應天府。
本朝立國之初建都南京,後來的數代儲君都是自南京入順天府繼承大統,只不過近幾代沒有承襲這個傳統,但歸根結底是沒什麼可指摘的。
聽張淵說來,朝中眾人皆以為聖上偏愛西景王,故而太子的儲君地位不保,實在是有些小看了聖上。
何謂帝王心術?視群臣為棋子?
李歸塵仰了仰沉重的頭,艱澀地闔了眸子。縱然那時他僅是一枚被劃歸為附庸的棄子,要他死的理由何止千千萬萬,又何必冠以結黨謀逆的罪名?他一直以來維繫的那個至高無上之人,終究還是輕描淡寫地將楊家隨手丟棄給了一眾犬狼,任之被碾為齏粉。
道一句天恩難測罷了。
如今,他明知道自己又一步一步捲入了這明黃色的漩渦之中,卻還愚妄地抱著可以雪恨的念頭。終究十年磨去了他的稜角,就連那些刻骨的傷痛,也被塵封在了靈魂的最深處,在平靜的瘡痂之下悄無聲息地潰爛溢膿。他再不是楊焰了……瑟瑟的風穿身而過,搔刮在酸楚的四肢百骸上。忽然他手裡多了一個沉甸甸的暖意。
李歸塵一低頭,發現懷裡出現了一個纏著絨布襖的暖爐,蒲風站在他身邊嗤嗤輕喘,若無其事地叉著腰道:「講頭兒估計都在這尊佛像上。」
他挑起了一點笑意,點點頭,站在那裡沒有動。
蒲風全然不知,只是圍著佛像轉了兩圈。便見到面前這尊佛與此前在地宮中所見的形制類似,但並非花崗岩打造,而是漢白玉。且周身描了彩,雖有部分脫落了,依舊看得出佛麵粉白、眉目疏朗,身著青色袒右袈裟。
蒲風低下了頭,忽然一愣----佛腳下依舊有黃土,尤其是石座上沾得更多,仔細一看便分得出和樹根下的褐色沙土並不相同。
「先生,你過來看看這土……對了,這座也刻著『太和二十年敕造』。」
李歸塵從暗袋裡掏出了裹著玄宮佛像上黃土的帕子,將這兩者一比對,確認為同一種土,且並非是在陵園內的土地上沾到的。
蒲風撓了撓頭,「你有沒有覺得像是……黃的河泥?」
可是陵園之內哪來的河泥?除了寶城與大裕山只間有一條開鑿的河道,莫非這佛像與之前付六說的寶城前移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