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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5:47:40 作者: 雲鬍子
李歸塵自然想避開這王宅里的老爺,也就是吏部文選司主事王況。這吏部,文選司,哪一個沒有一番講頭兒?
吏部尊為六部之首,而這文選司關乎文官的選補升調之事,歷來都是搶破頭的清貴肥差。他若是沒記錯的話,十年前王況僅是禮部一個小小主事,現下雖是仍為主事,官品不升,可禮部向來雜事多實權小,各中相距自不必明說。
若非是王況與朝中黨派有所勾結,怕是沒這麼大的便宜讓人隨便占了去。
朝堂上的暗流涌動一向會捲起大片血色,他曾湮滅於此。或許是身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給了他一點警醒,如今既然已避無可避了,那索性便隨心隨性罷。
他出門看了眼微微朦朧的晦暗天色,知道風雨欲來了。
第20章 雙目
少頃,天色大亮。
兩個抬屍的差吏剛跨出了門去,便被門口一錦衣男子身後的隨從攔了下來。
「撂那別動了。」
為首那人面白如玉,微微仰著頭,手裡轉著兩顆揉手核桃,其上裹著一層棗紅色的厚重包漿,一看便有些講究兒。那語調帶著三分輕挑,話底子裡卻是實打實的寒意,兩個差役一聽此人之言便趕緊放下了屍板,躬身行過禮麻利兒溜了。
堂里似乎是聽到了外邊的動靜,王況搶先一步撩了門帘子小步跑到院門口,拱手恭敬道:「下官不知馮公公尊駕至此,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還望公公見諒。
馮顯垂眸瞟了他一眼,皮笑道:「畢竟宅里有事,王大人客氣。」之後他便信步入到了堂里,王況弓著腰跟在身後活脫脫一隻大蝦米。
正堂里暖意撲臉兒,馮公公徑直坐在了正首的位置,睥睨著堂里躬身立著的眾人道:「今兒個咱家來了,醜話便要先說在前頭。萬歲爺要你們好好去查孫御史家的案子,連個兇手的賊毛兒都沒撈著,愣是任著王主簿家的孩子也沒了。刑部,大理寺,莫不是干吃皇糧了。」
若說此前西景王府的蘇公公說話尚還留給他們三分薄面,這馮公公卻是直奔打臉來的。
下首欠著身子的張淵和徐洪臉色均是難看得很。可到底徐典刑是老油子,賠笑著立馬兒接道:「公公說笑了,下官怎生敢忘聖上叮囑,昨夜戌時末出的案子,亥時便已經整頓齊了人馬來到王大人府上,為查此案更是徹夜未休,還請馮公公明鑑。」
馮顯大笑了幾聲,與一旁灰頭土臉的王況道:「你聽聽,徐大人可是天大的功勞,日後咱家見了聖上定要好好地表一表。」
徐洪登時白了臉,「下官慚愧,實在慚愧。」
一時間人人自危,屋外是叫囂著的北風。而蒲風垂首躲在犄角旮旯里,心中自有一番揣摩:這堂上三位大人見了這馮公公皆是恭敬如此,而他又口口聲聲說著聖上,想來若非東廠之人,便是皇上身邊的貼身公公。徐洪諂媚失言了幾句,在官場中實在是過於稀疏平常,可這馮公公明褒暗諷半點不留情面,倒是個厲害角色。
好在他們徹夜未休至少落不上玩忽職守的帽子,不然這一番話聽下去可不是要心虛得駭破了膽。
蒲風想到此處鬼使神差地向上抬了眼皮暗暗瞄了那人一眼,卻不成想正和他四目相對,一時頭腦中嗡地一聲轟鳴。
「你又是何人?」馮顯撂了茶盞。
蒲風一驚,硬著頭皮躬身道:「學生大理寺卷宗書吏蒲風。」
「沒問你。大鬍子的那個,把頭抬起來。」
蒲風心中更是大驚,便聽到李歸塵以極沙啞的嗓音恭敬道:「小的惶恐,怕小的名諱污了大人耳。」
單是聽這音色,竟和平日判若兩人!
而馮顯將手裡兩個核桃轉得咔咔作響,只是死死盯著李歸塵。
「小人東郊李歸塵,家中世代仵作。」
馮顯笑了笑,抬手隨口道:「屍首搬上來,讓他當著我的面,再驗!」
眾人暗自吃驚,不知馮公公這又鬧得是哪一出。
見那屍板抬了上來,王況臉色煞白,揣著手扭頭不忍多看,卻又不敢遁走。而馮顯攥住了手裡的核桃,毫無懼色,托著腮靜靜看著下面。
蒲風心道李歸塵一會兒若是讓那姓馮的看出一點閃失,身份暴露倒是一方面,方才馮公公說的法司衙門辦事不力可就真是板上釘釘認下了。
她近來混跡書院聽了不少東西,這朝中官僚端得是不可結黨營私,暗中往來者卻是多如牛毛。接連孫御史王主簿兩位大人宅里出了這等大事,朝中誰人不自危?偏就在這時爆出來法司衙門辦案草草,便是將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立在了眾矢之的,歸根結底,這挑了簍子的李歸塵可還有活路?
殺人之法,莫過於誅心。
一時這暖烘烘的正堂里變得有些讓人窒息,蒲風的汗水冒了滿頭滿臉,順著脖領子淌了下去。
李歸塵亦是有些為難之色,不過蒲風見他這幅樣子算是安心了七成。能有閒心來演戲,可見那驗屍之事難不倒他。
果不其然。
李歸塵蹲在屍身邊逐一捋遍,沉吟道:「驗,分屍後烹。咽部、鎖骨上,計頸部兩刀;肱、肘、尺撓、肘、掌,左臂計八刀,右計七刀;胸肋九片,胸骨計四,椎計七;腹壁六,骨盆一斬作二,股膝肱踝足掌左十三右計十九,雙髕骨可見;手足全。軀體初定無移缺,共計七十又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