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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5:47:40 作者: 雲鬍子
然而開壇的悶音兒打斷了蒲風的醉話,她瞪著眼抬頭望過去,只見李歸塵一手捧著酒罈子已不作聲灌了半壇下去。
蒲風急了,繞過爐子一把拽住了李歸塵的袖子,喝道:「你這人還喝著藥呢,怎麼能碰這濕熱之物!」
酒罈子一滑,倏地落在了地上,瞬間摔得四分五裂。
李歸塵站起身來看著蒲風,面色被爐火映上了一層暖光,他只沉著臉道:「你也知道酒不是好東西。」
他的話尾音兒像是掛了一把小鉤子,讓人心顫。蒲風一時漲紅了臉,瞥了他一眼,隨即低了頭哼笑道:「醒著不如醉了好……我同你不一樣,我身體……也罷!索性逍遙活著,跟那勞心勞神的,結果也沒什麼分別。我快活了半年,也不見有誰被我害死。」
李歸塵輕嘆了口氣,「平時誇你聰明,怎麼就不明白閆氏的事和你沒有關係。你救不了她,也沒人救得了。」
他這話也不知說了多少遍。
蒲風紅了一雙眼,踉蹌退了一步拍著心口恨聲道:「縱是狗官、屁官的錯,和我沒半點關係,可若非我刨根問底,又怎麼會生出後來之事……懸案好啊,沒有線索最好!我是誰養的狗嗎?叫我咬出誰就得咬出誰!是我矯情,是我小心眼兒,可一條人命啊……」
都過去幾個月了,這丫頭終究還是放不下。李歸塵攥住了蒲風的腕子,低頭看著她的眼,聲音壓得很低:「所以你要冷靜,你要比那些人活得更精明。我且問你,單為了這麼一件案子便要沉淪至此嗎?」
蒲風咬著唇,只覺得那目光已將自己團團包起,憋了很久的淚剛要溢出來,她仰了仰頭苦笑道:「你可懂,自己去追求什麼所謂正義,最後卻變成了可恥的幫凶……為什麼?為了一隻鳥?我昆溪蒲氏,百年望族,你看我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李歸塵靜靜聽著,並不覺得蒲風失態,反而忽然意識到自己活至今日,竟是麻木如斯。曾經的一腔子熱血,已被隱忍的歲月消磨得不剩什麼了。他沒辦法反駁蒲風,因為她說得並沒有錯,可在這世道里,哪裡分什麼對錯。
或許她說出來,心裡便會好受些。而他,終究是連那句「我懂」,都無法說出口。如此罷了。
日子便也就這麼不咸不淡過著。
兩日後蒲風正在大理寺卷宗室登著文冊,張淵便派人將她喊了去。
蒲風還沒到那,已用大腳趾想到了必然是大理寺又有什麼奇案冤案難以處理,喊她過去幫忙。她立在張淵面前行了禮,那句「學生身體有恙,怕是不能奔走」還沒說出口,便見張大人一臉嚴肅神情,手裡還握著一本案冊,翻得已有些褶皺了。
「這案子日後要三法司會審,你要是想推了,就實在是太不給我面子。」
蒲風一聽這話便知道了其中利害,若非是疑重案件,哪裡輪的上三司會審,怕是已驚動了朝野,只不過對外壓了下來。再者平心而論張大人對她扶助良多,自己的確不應該因為此前的心結便忘恩負義。
張淵許是見她有些猶豫,便將那案冊擱在了桌上,提筆寫了張條子,沉吟道:「這倒不是我的意思,你可知當日開堂覆審,那位主審官大人可是何人?」
蒲風一愣,回道:「可是少卿大人?」
張淵停了筆瞟了她一眼,蘸了蘸墨,又道:「是少卿蕭潤如大人。蕭大人賞識你,不然你以為這大理寺這麼好進?人才自是多得很,此番蕭大人向顧衍大人舉薦的偏就是你,你說這如何推辭?」
蒲風聞此趕忙躬身行禮,請張淵替她向蕭大人轉達謝意,如此一來就算是她答應了。
張淵將那准許協助查案的條子扣了私章,將其夾在了案冊里一併遞給了蒲風,揉著眉頭道:「三日前,監察御史孫大人家的小孫女被人殺了。御史的苦處你該有所耳聞,本就是容易得罪小人被掛記的。早年宣宗皇帝下旨『不因言獲罪』,聖上日前得知此事專門提點了三法司仔細著審理,如何能大意。」
蒲風冒了一層冷汗,答了是,托著東西一腳剛邁出了門,張淵又將她叫住補了一句:「叫著李歸塵一起。」
蒲風啊了一聲,隨即又頷首應了,將那冊子揣在了懷裡,到了家才敢翻看。
她卻是不成想,當天夜裡入了二更天,竟有兩個差役騎了快馬來尋他二人,說是京中又出了案子一刻也耽誤不得。
待到進了吏部文選司主事王況大人宅里,蒲風牙齒打顫,強挺著腰板不讓自己抖得太厲害。
前幾天剛下了大雪,夜風便像是剔骨的刀子視棉衣如無物。
而宅子裡出了兇案,刑部便抽調了一百軍士將王宅封鎖了起來,又請大理寺來人相協查驗。府里許多婢女小廝見這陣勢嚇得有些沒了魂兒,一時大院裡嘈雜紛亂,王夫人受不了喪子之痛的哭號聲飄蕩在蕭瑟夜風裡更是有些瘮人。
現場還在清點人數,故而蒲風一時還不能進去。她回想著日裡所看的卷宗,心道莫非是有人連環作案?可那作案手法,未免過於駭人。
她一不留神打了個大噴嚏,臉上掛了兩道晶瑩鼻水,不想翻遍全身也沒找到手絹,竟是任著李歸塵拿棉布的白帕子給她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