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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5:47:40 作者: 雲鬍子
之後她便聽到李歸塵輕輕嘆了口氣。
蘇公公方才所說的孳牲所顧名思義乃是王府豢養牲畜的地方。尋常主要便是養馬,又有些牛羊雞鴨之類以供膳房。
她自進了那處,帶著牲畜腥臊的熱氣便迎面而來,耳邊伴著略有些聒噪的叫聲。牛羊便罷,若非是死了王爺心愛之物,何必這等勞煩?
繞過了一應棚圈,到了一亭子下,前方便是通往後花園之路。而亭子下卻赫然有一碩大的金籠,在黃昏斜陽下熠熠生輝。蘇公公定身在了金籠邊,蒲風向籠內望去,只見跪著一披頭散髮的女子,侍女穿著,臉上已是青紫腫脹,鼻下嘴角還帶著未乾涸的血漬。
而她身邊有一隻灰褐色的巨鳥,似鷹非鷹,幾乎到了那侍女的肩膀的高度。此鳥脖子底下炸起了一圈厚實白毛,纖細無毛的脖頸子蜷縮著,喙極鋒利,一雙金色的眼睛看得人生懼,長相別提多怪異。
這女子難道不會被鷹吃了嗎?蒲風一頭冷汗看著李歸塵,但想著他留的「啞」字沒敢出聲。而李歸塵似乎對那怪鷹起了興趣,眼波里有什麼在流動。
可那怪鷹只是繞著侍女踱步,並不打算碰她。
蘇公公哼聲道:「你自己說吧,別含糊。」
跪著的女子已哭啞了嗓子,斂聲道:「賤婢翠青,是王爺賞我來這專門伺候這兩隻神鷲的。昨天申時奴婢吃了飯回來,不知怎麼的了,那籠子居然開了,有隻神鷲就趁機飛了。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磕頭,磚石地上已印上的血印,蒲風有些不忍去看她,目光一閃發現金籠邊上伏著一具死鷲,蜷著翅膀子姿勢怪異,嘴邊還流著一小灘帶著血的污穢沫子,已經幹了。
「奴婢不敢欺瞞,神鷲有靈性,的確是昨晚自己飛回來了,是我和養馬的王七一起將它摟住了放回籠子的。可不知怎地,今天早上王爺來看時神鷲還好好的,中午便忽然吐了血沫死了。奴婢就算是不想活了也不敢下毒去害神鷲,王爺會抽了奴婢的筋扒了奴婢的皮……」
「死丫頭還不知道住嘴!」蘇公公厲色道,抄起拂塵迎面砸了過去。翠青忙忍住哭聲捂著眼角,血瞬間自指縫溢了出來。
為了區區一隻鳥便要活人生不如死……
蒲風嘆了口氣,低聲道:「敢問公公,小人可否能先去看看神鷲屍首。」
蘇公公瞥了一眼算是默許,身邊的小公公從善如流地開了籠門讓蒲風李歸塵進去。
那所謂神鷲已死了約兩個時辰,屍身僵硬。翎羽上無甚血跡不是受了外傷而死的樣子。
翠青見此忙抱住了蒲風這根救命稻草,「大人不知,這神鷲乃是王爺在西北戰場所得,說是帶著殺伐戾氣,珍愛得很。平日便是奴婢養著,吃的都是膳房那邊送來的好肉,想必是它在外邊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這才死了……」
蒲風看著那僅存的另一隻鷲鳥,並不傷人,反而因為他們進來了躲在了角落。
「的確是中了毒……」
蒲風剛說半句,李歸塵忽然咳了一聲,將她嚇了一跳。她尚沒說完,李歸塵便拉著她的腕子躬身從籠子裡出了身去。
「蒲書吏,天底下還有這般巧事,你看我今天從案子死者身上發現的羽毛跟那神鷲的豈非一個樣子?」李歸塵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方帕子,裡面便是一根沾滿了血污的翎羽。
蒲風茅塞頓開狀:「是啊,你不說……」李歸塵一攥她的手,蒲風的話又咽了回去。
蘇公公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瞟了一眼那根翎羽,朝著翠青啐道:「你也出來吧。此事如此便作罷,我自會向王爺稟明,但畢竟要些證據,不然,咱們也救不了你。條凳板子可都備好了,闔府的下人們都等著受聆訓呢。」
所謂聆訓,便是看翠青被活活打死。
翠青自也是十分機敏,拜哭道:「求書吏大人救奴婢一命,將那翎羽給了蘇公公吧。大人的大恩大德,奴婢……」
李歸塵一口應了,但居然提了個條件。
蒲風心道這傢伙不是一向自稱膽小鬼,現下看來卻是膽大包天了。
而他要的不是別的,正是十兩銀子……
蒲風暗自掐了一把李歸塵的大腿,可他倒吸了口涼氣還是梗著脖子要銀子。
蘇公公上下掃了他一眼,看著他破破爛爛的袖子,歪嘴一笑,拿過了隨從遞上來的錢袋將金豆撒在了地上,「這點兒出息。撿吧,撿到多少都歸你。不過可得給我記住了,管好臉上的豁口兒,不然今兒拿了多少改日叫你咽下去多少。」
李歸塵忙蹲下身來從磚縫裡扣金豆,唯唯稱是。
蒲風臊紅了一張臉,看著李歸塵那副樣子恨不得踢上他一腳。
之後蘇公公甩袖子走了,只叫那小公公一會兒便將他二人攆出去,務必從小門走。
而蒲風和李歸塵自西景王府出來時,火燒雲已熾熾烈烈鋪滿了半個西天,將世間物罩上了一層嫣紅。
路上幾乎沒有了行人。
蒲風快步走在前面不想和身後那個狗腿子搭半句話。
「你這是生氣了?」李歸塵笑道。
半晌蒲風仍不理他,他便繞到了她身前將她攔住,垂眸低聲道:「你怎樣想我都好,但這錢是一定要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