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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5:47:40 作者: 雲鬍子
    農戶陶剛雖未能遇事上報衙門,念在深受驚嚇且悔罪心切,判以無罪,當即釋放。

    蒲風笑著,眼角噙了淚,站在堂門口忽然拜服躬身。而陶剛和妻子吳氏更是磕頭如搗蒜,相擁著喜極而泣。

    人群中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大人聖明」。

    只聽有百姓道:「原來主審乃是近幾年新任的大理寺少卿蕭大人啊,真乃是青天在世!」

    「要我說啊,堂上滔滔不絕的那位小兄弟也誠然是位人才,今兒真是開了眼啦。」

    「不敢不敢……」

    蒲風與眾人客套著,趕緊遁出了人群中,不想在那角落處的柱子後面,居然藏著那個她一直搜尋的身影。

    他穿得本是毫不起眼,可她眼裡似乎只有他無喜無悲的面容。

    蒲風搖搖頭,頷首苦笑,繼而一個箭步躥到他面前,抱著臂撇嘴道:「也不知道誰說今天有事不來了,誒,我看今天天兒挺好的呀。」

    「小子,晚上燉肘子給你慶功。」

    那聲音有些沙啞,卻難掩幾分引以為傲的欣慰之情,蒲風忍笑不住,卻恍然發現對面之人有點不大對勁----他,似乎在輕輕地顫抖。蒲風抬頭看他的面色,發覺他今日偏又穿得這樣嚴實,一手撐在柱子上,額上一層細汗。

    李歸塵雖嘴角挑了一點笑意,臉色卻是透著青灰的白,眼帘微微垂著,連濃密的睫也不住輕顫。

    他這是怎麼了?莫不是病了?

    蒲風愣在了那。李歸塵卻是忽然負著手施施然走了,不忘回頭瞟了她一眼,「走罷,晚了可就買不到了。」

    她應了一聲「誒」,快步跟在了他身後。

    因著自己一身豬血,引得不少人駐足白眼瞧著她,蒲風揉著腦後髮髻發窘,而李歸塵已脫下了青色外裳圍在了她身上。

    那衣服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寬大了,幾乎拖到地上,蒲風只得匆匆套了袖子趕緊提著衣擺不放。也不知道是否因天氣太熱,穿得太多,她的面頰不禁有些緋然。

    「你可看到我今日在堂上如何?」

    「好是好,就是羅嗦了。」李歸塵頭也不回。

    蒲風「切」了一聲,心道這口是心非的傢伙,誇她一句怎麼就這麼難。

    二人行至路口,六抬青幔大轎前鳴鑼開道,所有人等都只得避讓在路邊,垂首行禮。而自面前風光而過的,不是旁的高官儀仗,正是方才所見的大理寺少卿蕭琰的轎攆。

    蕭琰,蕭潤如……

    經年未見,此人終是得。償。所。願。

    李歸塵避無可避,只得僵硬在那裡,低下了頭去。

    直到那轎子行遠了,蒲風拉著他的袖子,他才面無表情地繼續走下去。

    轉眼日偏西陲,所有該來的,想躲的,隨著此日將盡通通化為了雲煙,消散。

    只可惜那肘子賣沒了,當晚蒲風自己抱著砂鍋足足吃了兩隻燉得晶亮軟糯的大豬蹄,連佐的蘸料都是上好醬油配以干紅辣椒煸香的麻油,灑了細細的嫩綠蔥圈,引來了不知誰家的大花貓。

    而裴大夫昨日對蒲風的叮囑,什麼飲食清淡此類,早被二人拋到了九霄雲外。

    李歸塵只是吃了幾口鍋里的冬瓜,喝了半碗湯,再也沒吃下別的什麼東西。他托著腮靜靜看著蒲風狼吞虎咽,長舒了口氣,笑容一閃,繼而裝作嘆氣道:「怎麼辦,錢都被你吃光了。」

    「放……哪有啊,就吃了兩頓肉而已。」蒲風皺眉,且那頓五花肉明明是自己掏錢買的。

    「你說我放屁?」李歸塵盯著她好笑道。

    「哪有哪有……」說漏嘴了,蒲風像撥浪鼓似的擺著頭。

    適時,天色未黯,一輪淡若梨花瓣子的月若隱若無地綴在淡藍的天幕邊。

    有倦鳥嘰喳歸林。

    有時李歸塵會想,這樣活著究竟是對是錯?

    說是安忍不動也好,說是怯懦偷生也罷,他自不是聖人亦非佛陀,一笑泯恩仇於他而言便是個笑話,也是譏諷。

    然而此時他看著蒲風吃得油亮的小嘴,居然對眼前的生活產生了一絲奢戀。

    「蒲風啊,吃完了記得自己把碗都刷乾淨了,鍋和灶台別忘了。」

    蒲風的油手舉著骨頭,「好嘞您了!」

    兩日後,順天府捕快何諒搜查到東郊白水旁有一戶人家,家主乃叫陳吉的,自父輩起便是屠戶。此人曾參與過幾次驗屍,後因辦事不規矩被屏退。陳吉月余前為張壯所詐錢財二十兩,案發當日鄰居街坊曾看到張壯進入陳吉家。現陳吉不知下落。

    十日後,陳吉於直隸保定府被捕,後押送至順天府衙門,承認了殺害張壯之事實及經過。言說與張壯乃是因錢財發生爭執,後一氣之下隨手抄了把刀砍向了張壯,遂心生此計,但當時無心陷害陶剛,本欲躲在樹後,以石塊擲於死者腹部造成張壯被人殺害於路旁之假象,不想此時陶剛正巧撞上了屍首。

    陳吉最後判以秋後待斬,押入了刑部大牢,至此,在京中沸沸揚揚了一時的「南郊暴雨殺屍案」終塵埃落定。

    誰都不曾想到,破此奇案之人,卻僅是個未及弱冠的白衣秀士,名喚蒲風的。此人不免在百姓口耳相傳間有了些小小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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