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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5:46:55 作者: 玻璃時針
    昨晚安吉莉娜對他說的話像一顆石子擲入他的心湖,盪起層層波紋。

    蘭瑟快成年了,他不是沒有想過離開這個對他充滿惡意的家。

    其實父母並不是一絲遺產都沒有留給他的,因為父母的罪過,他的確無法繼承曾屬於父親的一分錢。但是,作為外來人的母親,卻為他留下了一條黃銅吊墜。

    對於叔父叔母來說,那只是一條普通的黃銅製的墜子,材質低賤且上面不曾飾有華貴珠寶,被臨死前的母親託付給叔母。

    雖然這條左看右看都沒有什麼價值的吊墜對她而言毫無價值,但是這個心懷怨氣的女人怎麼可能隨隨便便讓他如願。

    只有成年後的蘭瑟搬離這座宅邸,才能拿到本就屬於他的母親的遺物。

    畢竟這是弗吉亞家族的祖宅,每一個弗吉亞家族直系後裔都有權利居住在這。

    可惜的是,在蘭瑟成年之前,由於他們是蘭瑟最後的親屬,他們必須撫養這個孩子。

    當然,只是保證這個孩子不會餓死,順利接受帝國義務教育,至於除去學費之外的學雜費和更高教育的費用,那就不在他們的義務範圍內了,畢竟由於「蘭瑟父親的過錯」,弗吉亞家族榮光不在,家裡已經「入不敷出」了。

    上初級學院時蘭瑟因為晚交學雜費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太多次,到最後不得不接受老師的登門拜訪。

    那時的叔母帶著溫柔憐愛的神情,用戴著漂亮戒指的手輕輕撫摸他的腦袋,見他垂著腦袋避開,便面露憂慮地對那位老師說。

    「這個孩子的父母…死的很早…很孤僻古怪…也不怎麼喜歡我和我丈夫…好像是把我們當成仇人一樣…」

    眼看著那位老師的目光從懷疑變成同情。

    他還年幼,卻已經知道了反駁沒有意義。

    所以即便很努力地學習,達到了第一軍校附屬中級學院的分數線,當時還沒有什麼經濟來源的蘭瑟猶豫過後,仍然選擇了現在的這所普通學校。

    起碼這所學校的學雜費,他在星網上幫別人刷一下遊戲道具什麼的還湊得齊,因為作為一個未成年貴族,中心區是不會有人想要僱傭他做事的。

    直到蘭瑟成為一名軍事博主,並靠著那個太子殿下的視頻大火,才有了自己的小金庫,不過出於節儉的習慣,他現實生活中的日子仍然過得與以往一般無二。

    安吉麗娜翻的那本教材,雖然是他當下的這個年級,卻是蘭瑟三年前看的書,是他不滿足於當時的教學內容,用遊戲道具向一位高年級生換的。

    這本講述精神體的書雖然有比較多的偏差,但對蘭瑟來說,其實並沒有造成什麼影響。

    因為他,沒有覺醒精神體。

    在普遍覺醒精神體的10-14歲,蘭瑟每天都在期盼、憧憬、幻想著自己的精神體會是什麼樣子,是相對躁動爆發強的獸類精神體還是相對溫和續航能力強的植物類精神體,亦或者是相對普遍平平無奇的器物類。

    反正不管是什麼精神體,他都會喜歡的。

    可是他沒有機會了。整整四年,直到最後一年,已經超過了平均年齡的他,仍然在期待。

    但是沒有,帝國一百八十六億人中,他偏偏是那百分之二十沒有覺醒的人。

    長久的沉默和萎頓之後,蘭瑟接受了。

    叔父叔母倒是好像早有預料,他們在一次晚餐中,狀似隨意地提起了這個話題。

    蘭瑟一直是和傭人們一起吃飯的,他只是恰好在餐廳的一個角落擦洗花瓶,聞言悄悄地往外靠。

    「雖然很遺憾…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雖然哥哥他是很不錯的植物類精神體…但蘭瑟的母親畢竟是一個普通人呢…」

    說到「哥哥」時,雖然嘴上用了尊敬的語氣,叔父卻猛地耷拉下嘴角,露出了與之完全相反的輕蔑表情。

    那一瞬間,蘭瑟竟然絲毫沒有被「普通人」三個字刺痛。

    原來他不是普普通通的帝國剩下那百分之二十,原來他只是和母親一樣。

    蘭瑟其實並不是很了解父母的罪過,在這個對他充滿惡意的家中,只有叔父叔母知道真相,而他們都對此諱莫如深。

    只有一次,他抱起了安吉莉娜,將她送還給女傭,那晚叔母第一次來到他的小房間,高高在上地敲打著他。

    少年以沉默相對,好半天,他從輕顫的唇瓣中吐出一句話。

    「叔母,我是安吉莉娜的堂哥,對嗎?」

    那個女人卻好像已經被他的沉默激怒已久,她用看垃圾的視線看著蘭瑟的臉。

    「是嗎?你覺得你是安吉莉娜的堂哥是嗎?你覺得你是弗吉亞家族的尊貴大少爺是嗎?你是什麼?你當你是什麼?你不過是那個女人仗著幾分姿色爬床生下來的賤種,哈,可笑,靠一身皮肉,要不是娶了那個賤人,安東尼怎麼會被捕…」

    蘭瑟的眼淚順著臉龐流下。

    一開始只是那種慣常的貴族式的嘲諷語調,但看著他的臉,她的聲音卻越發尖銳了起來,甚至口出穢語,直到看見蘭瑟流淚,她才仿佛想起了什麼,猛地頓住,臉上那些猙獰的溝壑被乍然撫平,她平復呼吸,撫了撫披肩,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恢復了高高在上的姿態,不痛不癢地說道。

    「抱歉,我一時失言了,當我今晚沒來過這吧,好夢。」

    她輕飄飄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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