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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5:07:33 作者: 陳十年
他吻過她的淚,源源不斷的眼淚。
孟知語輕輕發顫。
陳祝山伸出手,將她瘦小的身軀攬在懷裡,聽她無聲地哭泣,正如外面無聲地下雪。
她的背脊是單薄的,靠在他懷裡都像一個小玩意。
臘月十二,是趙若疏的忌日。這一日落在史書上,是毫無蹤跡的。
沒有人關心她何時死的,她抱著胳膊坐在那裡,坐了三天,終於明白,她母親死了。她終於變成了一個人,一無所有的一個人。
陳祝山只是這麼抱著她,什麼也不做,他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輕聲相問:「他也這麼抱你嗎?」
懷裡的人不會回答他的,她的睫毛微微顫抖,除以之外,一動不動。
陳祝山蹭了蹭她的額頭,喉結滾了滾,將她往懷裡帶了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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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喚明月的宮女是新進宮來的,便被撥來了棲霞宮伺候溫慈公主。她年紀最小,因而也倍受欺負。
爐中的炭火是不夠一整夜的,須得夜半來添一次,添炭火的時候是不能驚動貴人的,因而這差事煩人。這差事落在了明月頭上。
明月小心翼翼地進門來,臨走的時候,就這麼一抬眼,便看見溫慈公主的床邊,還有一雙男人的鞋子。
她的心臟猛地跳起來,她小心地繞過屏風,便瞧見了皇上抱著公主。
她小聲驚呼出聲來,而後捂住嘴,逃也似地離開了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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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離了棲霞宮,只覺得心緒無法平靜,她直覺發現了什麼了不得事。這事她一人承受不來,便搖醒了與她同房的另一個宮女珍珠。
珍珠是個守不住事兒的,第二日便有消息傳了出去。
一個皇帝,宿在一個嫁為人婦的公主住處,且一連好幾日。這實在不合規矩,風言風語少不了。
可她們看著賢妃吃了教訓,是不敢去鬧的。只好在背後嚼舌根,不能和皇上說,便只好同皇后嚼舌根。
皇后是後宮之主,是皇上的正妻,自然有這個資本。
皇后起先並不管,後來聽聞有棲霞宮的宮女看見了皇上與公主行不軌之事。這可不能忍了,這是皇上的名譽大事。
皇后是個聰明人,她不會和賢妃那樣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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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語起來的時候,陳祝山已經上朝去了。她醒過來的時候,意識很遲緩。不過再遲緩,也沒遲緩到覺得自己只是在做夢。
早晨都還未過,便聽見阿幸從外頭氣鼓鼓地回來。
「殿下,宮中有內奸。」
孟知語聽她將傳言忿忿說來,卻表情平靜。這本來也不是謠言,何況陳祝山自然會處理。
見她如此平靜,阿幸更加不平。
「您能不能上點心!」
孟知語反問她:「那我應該怎麼做?」
阿幸被她問得沉默。
孟知語道:「我要將宮人都整治一番,還是去同皇后告狀?或者說,同皇上告狀?」
都不可能。
阿幸也明白。
她們主僕二人,相互扶持已經十年。阿幸忽然哭了,「三殿下總是這樣,一點也不為你考慮。」
孟知語笑:「他憑什麼要替我考慮呢?還有,阿幸,他是天子了,不是三殿下了。沒有三殿下了。你起來吧。」
臘月十六,她從冷宮跑出來,四處求人替她母親收屍。這宮裡太冷了,她不想要母親躺在這裡。
她一沒錢,二沒勢,求爺爺告奶奶也沒人幫她。只有一個老不死的太監過來,說可以幫她。
老太監笑得真噁心啊,他假意說幫她,卻要脫她衣服。她惡狠狠咬了老太監一口,那老太監將她踹翻在地,拳打腳踢。
挨了一頓打,最後什麼也沒得到。
她一瘸一拐地走回冷宮,在通道碰上了三皇子陳祝山。
她曾見過陳祝山一面,在宮宴上,他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傳言說,三皇子只好詩書,芝蘭玉樹。
陳祝山攔住她的去路,同她說話:「乖,跟三哥走好不好?」
阿幸閉了嘴,只是聳肩抽泣。
她們剛提起皇后,皇后便不請自來了。
阿幸抹了眼淚,退出殿去。
這不是她們第一次相見,皇后雍容大度,舉手投足間皆是氣質。
知語俯身行禮,「臣見過娘娘。」
皇后抿唇笑,拉過她的手:「宮中事務繁忙,一直沒得空來見知語,今日終於偷得半刻空閒了。」
知語微笑,與她寒暄。
皇后與她閒話家常,說了許多東西,「這宮裡啊,實在太冷清了,知語日後得了空,也可以來坐坐。見見你三哥,或者見見我。」
孟知語笑著低下頭來,這話是旁敲側擊了。
「娘娘說笑了,若非三哥強留,知語怎會一直叨擾呢?」
皇后臉色微僵,不著痕跡帶過話題去。而後道:「近日宮中有些風言風語,還望知語不要放在心上。不過這風言風語,竟是從知語宮中傳出來的,身為奴才,卻如此編排主子,知語漂亮,這事卻不能姑息。柳枝,你將棲霞宮的人都叫過來。問問她們,這事是誰先開始的?倘若沒人承認,便打板子,到有人承認為止。」
孟知語抬眸看向皇后,皇后只是笑,「奴才是一定要管教好的。」
闔宮的宮人跪了一院子,通通喊著饒命,明月哭得抽噎,眼看著要動手了,她身子一攤,主動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