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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4:11:56 作者: 君子以澤/天籟紙鳶
    一切的自欺欺人,都止於吻上她唇的瞬間。

    胤澤,你完了。

    心底有一個聲音如此說道。它化作一把利刃,一寸寸削開悲劇的傷口。

    之前有無數次預感,若是繼續放縱下去,雖然很難再走出來,但應該還是有一絲轉圜餘地的。但當他真正擁她在懷,真正嘗過擁有她的好,他清醒地知道,這已是自己的終點。

    五

    玄月是一頭窮奇。窮奇,上古四大凶獸之一,其實就是只長著翅膀的紅老虎。既然是老虎,肯定也是有老虎的習性,諸如喜歡近水,也愛晚上出來打獵。何況,窮奇本身就是共工後裔,在水中打滾,更是玄月所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哦,不,最幸福的事,應該是主人帶著自己,在熱帶雨林中縱水飛舞,打只小野兔、小野鹿什麼的。

    玄月一直想不通,溯昭的帝王分明是流螢王,為何自己主人這灶王爺,偏生喜歡打掃人家的院子。只要是流螢處理不完的政事,她都要插一手。於是,沒有主人的陪伴,玄月的生活很無趣。本想懶洋洋地睡到中午,卻總是會在雞鳴時分,被主人叫醒。

    「玄月,玄月,我去王姐那裡。你記得看好屋,別讓其他人進我的房間。」

    睜開眼睛,正對上的是一雙又大又美的深青色眸子。凝脂膚,束素腰,身姿輕盈,綽約嫵媚,那一頭及腰長發,就是碧華之色,又抹上了晝日蒼穹的淡藍。主人真真是個美人。或許是出於私心,放眼溯昭,玄月沒見過一個比她漂亮的姑娘。只是,她從來不會好好珍惜自己的美貌,捏住它的耳朵,抓抓它的尾巴,每天對它的例行折磨,就跟三歲孩童一樣無聊。玄月很想發作,但想想又將有長時間見不到主人,心情便很是鬱悶。它飛起來,蹭了蹭主人的脖頸,發出了黏黏的聲音。果然,主人很吃這一套,一雙美麗明眸彎成了兩條新月:「我很快回來,你先乖乖在這裡待著。」

    還是和以往一樣,她未有絲毫動搖。

    作為一頭上古凶獸,自己所能做的事,也就是當主人的看門狗。玄月很不開心,但又不敢對主人無禮,只能縮成一個圓溜溜的毛團,用圓溜溜的屁股對著她,靜默而強烈地抗議著。終於,主人走遠,它開始在宮殿內跟個螃蟹似的橫著走,欺負一下宮女正在餵養的玄蛇,蹂躪一下原已飛得很累的翳鳥,還抬起後腿撒泡尿,拉坨便便,畫地為牢,讓十里內所有異獸都不敢靠近。當然,他不是無緣無故的如此霸道,而是在宮內聽聞了許多令它不爽的悄悄話。

    「哎哎哎,你們可有看見,最近陛下和孔公子走得可真近,我瞧啊,這第二樁喜事怕是要成。」

    「是啊,陛下比孔公子年長,誰也沒想到他們會走到一塊兒去。其實從年齡和外貌上看,他更適合小王姬。」

    「說到小王姬,我十分不懂。她長得是真好看,但也是真挑。這些年上門的追求者,不全都被她嚇跑了?你倒是說說看,小王姬到底想要嫁給什麼樣的男子?」

    「我這是掌磅秤的報數句句實話。你想想看啊,陛下初次雖嫁的失敗,但也嫁了個仙人,小王姬又去仙界待了那麼久,咱們溯昭男子估計入不了她的眼。可偏生又沒有仙人追求她,這情況,怕是有些尷尬。」

    「也是啊,小王姬已是待嫁芳齡,她自己恐怕也是有些著急。」

    「依我看啊,翰墨就挺好的,跟小王姬青梅竹馬,又是軍令侯的公子,他倆在一起,天造地設。」

    作為一隻忠心耿耿的獸,聽見這些話,玄月幾乎要在怒火中燒死,因此總是給這群混帳東西使絆子。

    玄月有一張比任何老虎、窮奇都要可愛的臉蛋,算是虎類異獸里的天之驕子。剛開始,紫潮宮裡的侍女宦臣都被它迷得七葷八素,但時間一長,本性暴露,誰也受不了它惡劣至極的個性。漸漸地,這些人也不敢再靠近它。於是,漫長等待的一日,便更加心酸。

    黃昏時分,主人總算回來。她帶回了一厚疊文書,最上方擺著一張鑲金錦書,上面蓋了個青龍印,印下有一個天市城的符號。玄月有些嘚瑟,誰說主人沒人愛?這不,天衡仙君可寶貝她了,一直給她寫信。

    於是,玄月變成了一隻小狗,在主人腿下蹭來蹭去,等她伏在案邊給哥哥回信。終於一封信回完,她也有些累了,伸了個懶腰,抱著玄月,坐在楊花落盡的庭院中,靜靜地望月發呆。這十年來,它陪伴著主人度過了無數個日夜,也知道她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大孩子,但每到夜晚,獨自一人時,她凝望夜空的樣子,總是有些孤單。她的視線,總是停留在東方天的星宿中央。玄月知道,主人是在思念師尊。天市城雖遠,但若真要回去,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事,何況天衡仙君還經常過來。就算回去不便,她也可以讓天衡仙君幫忙捎信給師尊。但十年來,她不曾嘗試過一次。哪怕是提及「師尊」二字,也很少為之。

    不論是仙,還是靈,想法都是在太令人費解了。玄月想不通。只是張開口,用虎牙在主人的手臂上磨了磨。它聽見主人笑了,她撓了撓它的脖子。

    這是玄月一天中最為平靜、快樂的時刻。它很享受蜷縮在主人膝上的感覺,不知不覺中,已半醒半眠。

    夜半時分,晝伏夜出的玄月也醒了過來。天還是那片天,月還是那輪月,只是夜色更濃了一些。主人也和以往一樣,坐在玉階上,獨倚欄杆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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