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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4:11:24 作者: 打字機N號
「苗鳳妹,你先閉上嘴巴。」
苗大山不耐煩聽這些嘮嘮叨叨的話,他高聲呵斥了自己那個堂妹,然後雙眼緊緊盯著一旁的謝長征,沉聲問到:「長征,你這腿到底是怎麼了?現在是回家探親嗎,有多少天的假期?」
他的心裡還帶著一點期待,或許謝長征就是普通的傷了腿,這次回來是想要在養傷的同時兼顧探親。
但謝長征的回答讓他失望了。
「兩個月前,我們的營在邊境巡邏,誰知道越國提前在那裡埋了雷,還伏擊了我們,這場戰爭,營里七十六個戰士犧牲,因為那一片雷區,不少戰士的命雖然保住,可也留下了殘疾,我的運氣好,只是炸傷了腿,以後就算瘸了,可也能夠勉強走路。」
謝長征的語氣很沉重,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從來都不知道戰爭的殘酷,從謝長征入伍後,他經歷了太多太多的生離死別,前一天晚上還和你在營區聊著自己家鄉的親人,害羞的給你看自己媳婦照片的兄弟,下一秒,就成了戰場上一具冷冰冰的屍體,或許,連屍體都沒有,直接被炸成了碎肉。
謝長征剛入伍那年,第一次上戰場,那個時候,華國都武器不發達,敵人的槍炮卻很兇猛,那一場戰爭,他們整個班就活下了兩個人,另一個人是謝長征的班長,雙腿被炸沒了。
每次上戰場前,謝長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他寫了厚厚一摞遺書,如果自己犧牲了,希望活下來的那些戰友以及領導們能夠按照遺書的內容安排自己的後世,處理自己的撫恤金,幸運的是,這些遺書越壘越厚,卻一直沒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那你現在……」
苗大山的心裡涼拔拔的,軍隊會要一個殘疾的軍人嗎,謝長征這句話的意思,不就是他肯定會退伍嗎?
「軍銜還保留著,具體得等我的傷養好後,如果……如果真的留下了殘疾,軍隊肯定是不能待下去了,但如果恢復的好,這段時間就當是探親養傷了,在通過體檢後,立刻回軍隊報導,這期間,大概有兩三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我會留在老家養傷。」
謝長征低著頭,旁人只當他是因為身體殘疾難過失落,沒人瞧見他那幽暗的眼神。
「不過,來之前軍醫說了,我的小腿是粉碎性骨折,復原的可能性不大,有九成九的機率,會落下殘疾,想要徹底恢復健康,估計是醫學史上的奇蹟了。」
謝長征的嘴角上揚,這般諷刺的笑容因為低著頭的緣故同樣沒有被人瞧見。
上輩子,他確實是粉碎性骨折,可這輩子,因為重生在戰場上的緣故,他最大可能的避免了那一場傷害,現在腿部同樣受傷了,卻是可以調養的輕傷,部隊念他這次立了大功,腿部傷病確實也需要一點時間修養,特地批了他一個長假,讓他回家探親罷了。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會對著這些「親人」說的,他就是等著他們在得知他「殘廢」的消息後會露出的醜態,然後徹徹底底和這個毀了妻女的家庭告別。
雖然謝長征清楚,自己身上同樣也是帶著罪孽的。
謝長征從小就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對於這片土地上的風俗,早已經習慣,並且按部就班地遵行著。
父母在,不分家,一直以來,謝長征都不覺得在分家前將掙來的津貼上交給母親有什麼問題,雖然他掙的多,兩個哥哥掙的少,可他不在老家,爸媽妻女還要靠兩個哥哥照顧,幫襯一些兄弟,在謝長征看來也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
不僅他這麼做著,軍隊裡那些戰友們同樣是這麼做的,在這個年代,鄉下出生當上工人或是軍人的孩子接濟混的不好的兄弟姐妹,已經是一種常態,不肯奉獻,不肯犧牲的那部分人,才是這個年代的異類。
在升到連長的那一年,謝長征曾想過讓妻女辦理隨軍,可邊境的惡劣生活,終究還是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謝長征曾經駐兵在一個小島上,那個小島是重要的戰略根據地,可因為地勢特殊,島上資源極少,生活物資全都依靠船隻運輸。
有一次海上大霧,船隻沒辦法出港,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島上的物資所剩無幾,他們靠著剩下的兩天物資,足足撐了一個多禮拜,挖菜根,下海捕魚,最難熬的還是水資源的缺乏,一天一口水,卻還要照常守崗,以防敵人突襲,而這樣的經歷,還不是謝長征經歷過最糟糕的。
軍嫂們可以生活在相對安穩的城區,可在邊境,即便是最好的條件,那也是有限的,而且軍嫂們面臨著很大的風險,一旦他們防守不住,邊境的那幾座城市,必然是最先淪陷於戰火中的。
出於種種考量,謝長征最終還是沒有提交隨軍申請,只是在生產隊裡,大家都覺得那是苗鳳妹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勝利。
謝長征知道自己的老娘身上有各種各樣的毛病,可在他看來,自己的老娘雖然有些偏心眼,那也是極其有限的,小時候的日子艱難,苗鳳妹寧可自己餓著,也要把一口糧食分成三份,讓他們三兄弟吃飽穿暖,這份恩情,謝長征在心裡銘記。
再後來,他當了兵,三五年不見得能夠回一次家,而兩個兄弟時常陪伴在親娘身邊,謝長征能夠感覺到,老娘對他沒有以前那麼親近了,尤其是在他寄回家的錢越來越多的時候,家裡人對他的熱情更多像是在歡迎一個親近的客人,而不像是在歡迎一個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