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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3:55:05 作者: 予我白鷺
    那張天真稚嫩的臉無形中和另一張臉重疊在一起。

    寧窈走近了些。

    不是島主兒子。

    是陸執。

    小小陸。

    這一幕畫面瞬息變化,花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間破敗的屋子。

    女人跪在床前,一頭濃密烏髮遮住她的側臉,只露出一截精緻的下巴,足夠稱之為美人。

    她長久而安靜地凝望著床上熟睡的小男孩。

    雖然看不見她的眼神,寧窈卻仿佛打通五感。

    她感覺到女人的痛苦,她有多不舍。

    「小執,是阿娘對不起你,阿娘沒用,護不住你……」

    自陸執出生後,他爹在上山打獵的途中墜崖而死。

    緊接著,村莊裡接連死了五個人。

    有人發覺不對勁。

    幾年後,從天而降一位仙君。

    他稱自己觀測天有異象,有魔星出世為禍人間,他為了保護普通百姓,遍尋四方,就為了找到魔星。

    凡人界與修仙界之間如隔天塹。

    在一個普通的凡人村莊,修仙者說的話幾乎比聖旨還重。

    之後,仙君利用法器,找到他口中的魔星。

    是年僅四歲的小陸執。

    村民們叫他小災星,往他身上吐口水,破口大罵,拳腳交加。

    他們燒了陸執母子的房子,將他們趕出村莊。

    還揚言,如果他們敢搬回來,或者靠近村莊,就要將他們活活燒死。

    一對孤兒寡母,只好住到山上,勉強搭起一間破敗的茅草屋。

    直到有一天村長找到他們。

    他同情陸執母親的遭遇,告訴她,他已經說服全村人,讓她搬回來住。

    但只能是她一個人。

    至於小陸執,他要被仙君帶走,只有仙君能控制他的力量。

    女人不肯。

    她抱著年幼的孩子,苦苦哀求,不要分開他們母子。

    村長看得直搖頭:「山上根本不能活,憑你一個婦人,根本養不活這崽子,他遲早會魔化,到時候所有人都要死!還不如交給仙君,至少能保住他的命。」

    女人美麗的容顏因為哀傷和窮苦,變得憔悴。

    她望著懷中瘦得跟幼貓似的孩子。

    哭了一天一夜。

    萬般無奈,還是只能交給仙君。

    畫面變換。

    是小陸執跟隨仙君離開的那一天。

    他個子小小的,瘦得皮包骨,只有一雙眼睛黑亮清澈。

    他好乖。

    知道自己要被送走,跟隨陌生人去陌生的地方,離開最熟悉的母親。

    可是他不哭不鬧。

    寧窈看得心臟生疼,像被只看不見的手揪起來,狠狠揉搓。

    她看不見帶他離開那個仙君的臉。

    只看見他天青色道袍的一角,金色絲線繡著一個殘缺的月亮。

    是月明宗的道袍。

    帶走小陸執的人竟然是他……

    離開村莊,他就變了臉,將陸執用捆獸繩捆起來,扔進籠子裡,帶到一個不知名的深淵裡。

    這裡算上陸執,已經有很多個小孩子。

    全都跟他差不多的年紀。

    瘦小,髒兮兮的,衣著襤褸,眼睛裡冒著野獸一樣的幽幽綠光。

    男人走到他們面前,聲音冷漠到不帶一絲人情。

    「你們被神挑選來到這裡,這是你們的榮幸,但只有一個人可以成為神奉者。」

    在場的孩子們沒有一個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飢餓和疼痛,以及人本能的求生欲會幫他們明白。

    小孩子成群結隊被帶到高台之上。

    他們互相廝打,拉扯,攻擊,輸了的被推下去……

    正是寧窈誤闖陸執神府後看到的那一幕,令人作嘔。

    小小陸他好笨,他不懂得如何打架,他滿身的傷,目光仍然懵懂。

    他被另一個孩子扔下去。

    然而這次沒有寧窈接住他。

    他躺在地上掙扎,無助地抽搐,直到一動不動。

    深黑色的眼瞳一點點渙散,在頃刻間,他眼裡蔓延出觸目驚心的血紅,一團黑火從這片血色里,迅速燃遍他全身。

    所有人。

    沒人從無相業火中逃離。

    就連始作俑者的一分神魂也被燒滅,他遠在千里之外,透過水鏡看清那個從黑火里爬起來的男孩。

    「魔眼開,天下亡,竟然是真的……」

    柳斯相捂住被灼燒的臉,發出一聲聲近乎癲狂的笑。

    他的生魂陣失敗了。

    沒想到卻意外催生了傳說中的魔眼。

    無相業火的力量如斯強大,僅是一分神魂被燒,他整張臉都被毀,修為倒退五百年。

    寧窈恨不得撕了那張陰森可怖的臉。

    原來如此……

    陸執悲劇的源頭,根本就是柳斯相為了試驗他的邪術。

    她抹了把臉,摸到一臉的眼淚。

    她家大魔頭怎麼會這麼苦啊……

    畫面再度變幻。

    走馬燈一樣快速閃現。

    在血魔咒的力量之下,陸執受傷的身體自行癒合,瞬息之間,他回到原本的村莊。

    村民看到他出現又憎又怕,他們捆住他,點起火,要燒死他。

    小小稚童並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倒在獸籠里,望著一襲白衣的阿娘。

    ——「阿娘,我疼,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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