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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1:44:03 作者: 不執燈
段橋懶洋洋地仰躺在卡座里,面前歪七扭八倒著幾個酒瓶。
他的頭髮亂糟糟的,衣袖隨意堆上去,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指尖把玩著一枚小小的東西,看不清是什麼。
段橋,一個人。
賀長望只覺耳邊的一切聲音都收束成一道嗡鳴,他下意識就想躲,可四肢卻不受控制地麻木起來。
他們不該在這樣的情形里相遇,一個狼狽,一個風塵僕僕,在異鄉不知名的酒館裡。
已經有七年沒見過了,從穿著校服的時代告別,再也沒有見到彼此。
在賀長望的白日夢裡,段橋便一直是那個留著短短的頭髮、背著書包的少年,最常見的場面是坐在球場的長椅上彎腰繫鞋帶,或者坐在他身邊上課托腮發呆。
他沒有想過七年後的段橋是什麼樣。
賀長望把這段未曾宣之於口的歸類於青春期無疾而終的傷痛往事,與許多青春校園電視劇一樣,合該結束於高考落下帷幕的那天。
賀長望從沒有想過把心意告訴他,那個時候的朦朧好感很純粹,純粹到他並未期望過能得到回應,似乎只是按照傳統電視劇里那樣扮演好暗戀者的角色。
等真到了該分道揚鑣的那天,他又拉不下臉去告白,畢竟平時和段橋最愛爭口舌之快,儼然是一對不太對付的冤家,好像開口說了喜歡就是落下風一樣。
他好面子,就為了這個不值錢的面子,到最後都沒有主動。
他們的聯繫自然而然地終止在那個暑假。
賀長望給段橋貼上一個「曾經喜歡過的人」的標籤,封存在「不堪回首的往事」裡面。
說來也怪,一個人還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時,再怎麼珍惜都知道是觸手可得,可一旦走向分別,這人在心裡的地位便自動抬升一階,變得越來越無可撼動,到最後乾脆直接成為了「青春」的代表。
他以為自己早已放下的青春,卻在看到段橋的瞬間狠狠捏了一把心臟,被壓縮成一個小方塊的回憶落入水裡,被浸泡漲開,慢慢膨脹成胸腔容納不住的悸動和酸澀。
他媽的,怎麼會在這種地方遇見段橋?
賀長望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過去。
他呆立在門口,有酒保從他身邊高聲吆著走過,靠在座位里的段橋聞聲,投來一瞥,那道含著醉意的目光剛巧落在他身上。
賀長望徹底走不動了。
第4章
段橋看到了他。
他的雙眼不再游離,牢牢鎖定在他的身上。
又像是專注地看,又像是在發呆。
片刻後,段橋單手扣住一瓶啤酒罐,仰頭灌了幾口。
跑到這裡來卻喝啤酒,看來是不想把自己喝醉又忍不住想喝,什麼臭毛病。
段橋的手挾著力道,將喝空的易拉罐捏出幾道凹陷的深痕。
他把空罐丟回桌上,換了一瓶全新的,拇指勾住拉環,幾根手指握著瓶身,外壁上附著的薄薄一層水珠被抹成一片,連成串滑落在指間,把整隻手都浸得濕漉漉。
段橋垂眼失焦地掃過桌面,幾秒後又掀起眼皮看他。
這一次他的視線清晰又明確,他在看賀長望。
哦,看來是認出來了。
賀長望看著他眼眶發燙,被灼燒一樣,躊躇一下,走近他。
兩個人相隔不過短短半步遠,可這半步卻好像怎麼也邁不過去一樣。
「巧啊。」賀長望先開了口。
段橋揚著下巴指了指對面的座位,示意他坐。
「來廈門?」賀長望簡短地拋出一個問題。
「出差。」段橋說。
熟悉的聲音,又好像很陌生。
他用啤酒罐撞開桌面上躺倒的空瓶,發出一片叮鈴咣當的響,向一個玻璃杯里嘩啦啦倒滿了酒,推到賀長望面前。
賀長望仰頭喝掉,沒多久便覺從喉嚨口到全身都漫著滾燙的火。
「一個人?」
段橋的嗓音有些發啞:「嗯。」
賀長望想問他為什麼在這裡喝酒,但先前幾個問題都是他在自說自話,一個人唱獨角戲沒有意思。
他側過頭看著舞池裡的人。
其實段橋沒必要邀請他坐下來,高中老同學是太久遠的身份了,他們早就沒什麼話題可聊。
「今天剛上島?」段橋忽然問。
大概是看到了他放在一旁的背包。
賀長望點了點頭:「是。」
為了讓這段對話進行下去,他補充了一句:「我也一個人,還沒找住處。」
兩人沉默地對坐了一會兒。
明明酒吧內的氛圍熱烈又高昂,但這處小小的角落卻籠了層壓抑的氣壓,說不清道不明。
「去沙灘嗎?」段橋喝乾最後一口酒,把酒瓶利落地向桌上一撇,扯開了領口。
賀長望抬眼:「現在?」
「是。」段橋已經站了起來。
賀長望沒有動:「太晚了吧。」
「不晚。」段橋說完,兩手撐在桌上,俯身靠過來,「去嗎?」
賀長望聞到了酒氣,他錯開目光:「走吧。」
但他說完仍舊沒起身,段橋正傾身壓在他頭頂,挨得太近,他站不起來。
怪異的對峙僵持了一會兒,段橋才撤後些,從座位上撈起一根拆下來的領帶,向門口走去。
賀長望跟在他身後,見到在將要推門而出時,一個穿著緊身襯衣的男人撞了段橋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