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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3:05:37 作者: 棠不苦
他微微一笑,霸氣內斂,倒像個無害的富家公子:「此事是我交友心切,反倒嚇著了賢弟,那今日便由愚兄做東,你我把酒言歡,聊個痛快!」
蘇年神色有些為難:「我見今日春光尚好,便出來走走散散心,酒肆嘈雜,恐怕難以盡興。不如改日——」她眉心微蹙,一雙眼眸仿佛含了春水,一般人見了都要心軟不忍繼續勉強。
但元煜之顯然不是常人,他好像完全察覺不到對方的抗拒:「那不如我們便去金湖邊上的畫舫,地方幽靜,既能賞景,又可吟詩聽琴,就當給你賠個不是,賢弟總不會再推脫了吧?」話雖然說的客氣,口吻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那好吧,自然是樂意之至。」
蘇年面上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心裡卻暗舒一口氣。在元煜之看來,今日的相遇是偶然,相聚是他單方面強迫,地點也是他自己選擇的,因此一會兒出了意外,他才絕不會懷疑到她的頭上。
她如此步步為營,就是希望在她丞相夫人身份揭開之前,能夠讓元煜之對她產生足夠的好奇,等到真相揭開,刺激之下便能演化為強烈的好感,這樣才足夠她在二人之間斡旋得遊刃有餘。
兩人各懷心思,一同登上金湖最負盛名的迎風閣的畫舫船。元朝的畫舫其實有別於前朝,並非達官貴人尋歡作樂的煙花之地,裡頭的姑娘都是賣藝不賣身的,既有好酒好菜,又有美麗的水上風景和動人的琴音,反而成為了風流才子們吟詩作對的好地方。
迎風閣的畫舫,以規格大而聞名,因此基本都是樓船,連大船都很稀有,更別提船艙狹小的棚船了。元煜之財大氣粗,自然是點了最豪華的樓船,有點像現代的遊輪,船的後艙還建有樓閣,可供遊人登高望遠。
一進船艙,沒有嗆鼻的胭脂水粉味,卻能聞到筆墨的清香。若說它奢華,入目之處,窗明几淨,連紗帳都是素色的,可要說它樸素,大到屏風和茶案,小到裝飾所用紫檀木珠上的紋理,無不是細細雕琢,著實令人嘆為觀止。
掀開帘子,裡面裊裊娜娜地站著幾個捧著樂器的姑娘,都穿著淺色的衣裳。正中間的那一個最是顯眼,柳葉眉,丹鳳眼,櫻桃小口不點而紅,說不上多出眾的五官,可是組合在一起,卻如清泉一般沁人心脾。姑娘的身後站著一排婢女,生的也是十分水靈。
「小女子琴音見過幾位公子,公子請上座。」她手裡拿著琵琶,看到二人的瞬間眼裡就閃過一絲驚喜,眼神不自覺地瞟了案几上的酒盅一眼。雖然掩飾得很好,但元煜之和蘇年的眼光何其毒辣,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元煜之眉毛一挑,低聲囑咐身後的衛二去艙外守著,而後和蘇年坐在案幾前,邊談古論今,邊聽琴音和另外兩個姑娘彈奏。期間不停有婢女上前斟酒倒茶,擺上瓜果小食,二人卻極有默契地分毫未動。
聊著聊著,蘇年驚訝地發現,這樂聲不僅悅耳動聽,還會根據他們談話的氣氛改變曲調,當他們說到古時投筆從戎、英年早逝的詩人時,琴聲逐漸哀婉,琵琶聲更是如泣如訴,叫人肝腸寸斷,頓時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而此時的琴音,當真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纖纖玉指撥弄著琴弦,輕薄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被木色的琵琶一襯,更顯嬌嫩。清凌凌的曲調傾瀉而出,彈到動情處,她柳眉輕蹙,竟簌簌落下淚來,猶如梨花帶雨,真是美不勝收。
「敢問琴音姑娘,因何突然流淚?」蘇年用扇子抵著下巴,有些擔憂地問道。
於是琵琶聲忽然就停住了,琴音抬頭,對上少年專注關心的目光,眼眶更紅了,馬上低垂了眼,睫毛不安地顫動。
「只是有感而發,讓公子見笑了。」她並沒有回答,勉強笑了笑繼續彈奏,只是琵琶聲愈發淒切。她的淚水雖然停了,卻盈在眼眶裡打轉,將落未落,更顯楚楚可憐。
琴聲漸急,琵琶聲在悲鳴,好像在訴說著無盡的苦痛,而就在肝膽欲碎之時一切卻戛然而止,琵琶弦像是不堪重負應聲而斷,瞬間刺破女子的指尖,立刻滲出血點。琴音抱著琵琶,眼淚最終還是如同斷了線的珍珠緩緩滾落,啪嗒啪嗒打在衣襟上暈出一朵朵花來。
「琴音曲不成調,驚擾了公子的雅興,還請恕罪!」一同演奏的幾個姑娘輕輕撫摸著她顫抖的肩膀,也跟著掉眼淚,美人垂淚本就讓人憐惜,何況又有如此樂聲在前,誰都不忍心責怪。
可偏就有那不買帳的,元煜之懶洋洋地靠在矮几邊的座上,悠悠地說:「既然你不行,那就換別人來吧。」
第34章 丞相的無愛嫡妻(七)
元煜之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皆是有些難以置信地僵立當場,可琴音反應很快,只是愣了一瞬,就放下琵琶行了個大禮:「小女子雖手不能彈,卻還能唱!」
她同身邊的姐妹使了個眼色,柔和的調子便伴著女子黃鸝般的歌聲再次響起。
「李家有女在淮西,長在京城人不識……」
這調子似乎不是京城流行的曲調,倒有點像是輕慢的亳州小調。原來她將自己這些年來的遭遇都糅合在詞裡,感情都融入在歌里,臉上雖然一直掛著笑,可這張口一唱出來,便是一把辛酸淚。
凡是有些閱歷的人,大抵都會感同身受,產生身世之感。聽著聽著,蘇年就隨手拿起被婢女斟滿的酒杯,在眼前輕輕搖晃,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