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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23:10:24 作者: 安靜的九喬
但是,六宮如此之大,太后又怎會只請三位女尼,為整個六官祈福?
於是天子親自前往太后宮請教,太后則依稀記得她確實是下過這樣的懿旨,甚至傳出旨意的女史是誰也都記得。
天子於是再去問六宮,哪幾宮在鳳藻宮起火當晚接待過入宮祈福的女尼,得到的答案十分令人驚異:各宮似乎都記得,甚至連入宮的女尼長什麼樣,高矮胖瘦都記得。
然而這正是最大的疑點——皇帝暗想:區區三人進宮,就像是三滴墨汁點入一盆清水,又怎麼可能令整個後宮染上顏色。
但他再下令追索這三名女尼之時,卻再無下文。這三人仿佛真是點入京城這盆清水的三滴墨汁,消失得無影無蹤。
皇帝陛下當即將視線轉回元春的娘家——榮國府。
說起來,鳳藻宮遭火焚的那一日,榮國府也出了不少事,榮府的老太君用一副太上皇賜給賈氏先太夫人的龍頭杖擋住了錦衣軍,然而這位老太君轉天就過世了。
天子繼續查,緊接著又查到了一些不尋常。之後榮國府給老太君治喪,老人家的靈柩卻並未停放在賈府家廟鐵檻寺,而是停放在西門外牟尼院,據說這是老太君生前的遺願。
牟尼院是尼姑院,而當日受皇太后懿旨入宮祈福的,也是女尼。天子終於覺得,事情似乎有了些眉目。
他依稀記起那日北靜王水溶曾經提過,那日率領錦衣軍在榮國府門口遇阻時,發生了好多詭異之事。
天子當即召水溶進宮,再問起詳情,誰知水溶拿不準天子的心意,竟矢口否認他說過什麼怪力亂神的話。
最後被逼問不過,水溶只得招認出一件事: 「啟稟陛下,那日臣確然遇到一件奇事:榮國府那個銜玉而誕的少年,也就是元妃之弟,皇上想必曾經聽說過。」
聽到北靜王說起寶玉,皇帝陛下被勾起了興趣,專
心致志地聽著。
「那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但就在臣奉旨查抄的那一天,臣見他,滿頭青絲,盡數變為白髮,不知是何緣故。」
天子聽著,並不覺得此事與元春的去向有何關聯,但又不願放棄這條線索,忙命水溶帶寶玉進宮,他要親自瞧瞧。
誰知北靜王卻搖頭道: 「啟稟陛下,日前榮國府賈政率子弟扶著老太太的靈柩返鄉,寶玉隨父同行,這時候應該快到金陵了吧?」
皇帝陛下聞言沉默,一時記起當日竺鳳清來辭時,也曾經提過,他會陪同林如海和林黛玉一起南下,隨行的還有賈府一眾扶柩回鄉的子弟們。
「算腳程,還真是快到金陵了。」皇帝當即決定遣人南下,追查賈府回鄉的一行人中,是否混著那個令他這麼久以來都無法安寢的女人。
北靜王聞言主動請纓,卻被皇帝硬梆梆地頂了回去: 「朕信不過你,也信不過世雍。朕會命忠順親王跑上這一趟。」
這日,從大明宮中出來的北靜王,臉色如吃了一個蒼蠅般難看。
他上一次反水,令他在一眾勛貴中人心盡失,卻沒能為他掙來半點政治資本,皇帝陛下從來沒把他當做值得信任的人看待。
如今他明顯感覺到「四王八公」中的北靜王府,已被這位皇帝當成了多寶閣上的一枚擺設。也許到了他的下一代,北靜王府就會被順勢降等,久而久之,堂堂王府也會像天幕上說賈府那般, 「樹倒猢猻散」,落得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的境地。
此刻水溶耳畔忽然響起天幕上說過的那句話: 「機關算盡太聰明……」
待忠順親王趕上榮府一行人的時候,榮府眾人的船正泊瓜洲渡口。
此前他們剛剛與林家一行人做別,林家人順流而下,往蘇州而去。賈家這邊則打算稍作休整,便渡江往金陵去。
艄公已經起了錨,岸上卻煙塵滾滾,竟是忠順親王率了好幾個百人隊,沿著驛路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到了。
元春、抱琴此刻正與妙玉、寶玉一道坐在船艙中。元春此刻已經略微顯懷,她與抱琴都換作了尋常僕婦的裝束,混跡在榮府的船中,平日並不出船艙半步,就連榮府自己人,都未必知道同行的有元春這麼一號人物。
元春聽聞是忠順親王趕到,閉目
嘆息道: 」還是讓陛下給想到了。」
妙玉依舊是帶髮修行的女尼裝束,此刻手中拂塵一揚,慨然道: 「待我出去會一會那位王爺!」他們此前商量過,若是宮中有人追上詢問,就由妙玉出面,拿話搪塞過去。」不可!」
寶玉滿面惶恐,攔住妙玉。
他突然想起了當日天幕上那句「他日瓜州渡口,各示勸懲,紅顏固不能不屈從枯骨,豈不哀哉」①的讖語。雖然那忠順親王也不甚老,但是曾霸占蔣玉菡,多蓄美妾,這在寶玉看來,基本上就和「枯骨」差不多了。
妙玉悄悄看看船艙外,見賈政正在與忠順親王本人答話,親王麾下數百人,氣勢洶洶地守在遠處。她忙放下艙簾,低聲問寶玉: 「你打算怎麼辦?」
寶玉卻沒顧得上回答妙玉。此刻他急得臉色通紅,額頭上出汗,手中正緊緊握住那支他一直隨身攜帶的湘妃竹筆。
」六七個字,最多只剩六七個字。」寶玉緊張地道。他那支竹筆筆身的光線已經非常黯淡,筆頭也快要禿光了。
「是寫江上忽然吹來了一陣神風,送我等南渡,還是寫忠順親王突然犯了癔症,忘了他此行究竟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