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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23:10:24 作者: 安靜的九喬
    寶玉卻依足禮數,向水溶問安。

    」令祖看起來有些不好。」水溶忙道,他打算讓寶玉發現賈母已死的事實,免得自己做惡人。豈止寶玉卻淡然微笑,道:「敝祖母只是略感疲累,睡著了。」

    說著,就見寶玉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支快要寫禿了的湘妃竹筆,憑空寫去。北靜王一凜,只看寶玉所寫的,似乎就是寶玉剛才說的那句話:」榮府老太太只是略感疲累,睡著了。」

    寫完這一句,寶玉額頭上大汗淋漓,滿頭華發似乎又白了幾分。

    但是北靜王卻只覺背心有一陣寒意突地襲來:他突然從賈母那裡聽見了淺淺的鼾聲——老太太竟真的在打鼾,似乎這榮府大門前的圈椅就是世間最舒適的臥榻,老太太睡得舒心無比。

    北靜王心頭一窒,定睛望向寶玉手中的竹筆,只見竹筆極其尋常,筆頭快要禿了,而且寶玉在空中揮灑一番之後就顯得更禿了,不知將來還能再寫幾次。

    水溶無論如何也無法將老太太的「死而復生」同寶玉手中的區區搦管聯繫在一起,因此只能相信是自己剛才看走了眼,老太君可能真的只是睡著了,而老人家呼吸微弱,因此自己匆匆一探也沒能探出。

    於是他對寶玉溫聲道: 「寶玉,莫要太過憂慮。雖說本王奉旨查抄榮國府,但是只要本王在此,便能確保貴府女眷不被驚擾,貴府財物得以保全……」

    寶玉望著水溶,也淡然一笑。他這一笑十分出塵,竟令水溶隱隱約約覺得面前有仙氣橫溢,不可逼視。

    就見寶玉再度提筆,在天幕上寫了一句什麼。

    水溶順著他的筆劃看去,忽然心生警覺:「我領的聖旨!」他急急忙忙地打開手中的黃綾詔書,當場呆在原地——他帶著錦衣軍抄了這家抄那家,所攜的,竟然是一卷空白聖

    旨。

    「我,我這是……」

    一向鎮定如桓的北靜王,此刻竟驚得語無倫次。

    跟隨水溶而來的幾個錦衣軍堂官也目瞪口呆: 「這……北靜王爺難不成是假傳聖旨?」此刻無論北靜王怎麼分辯,他手中那張一字未落的空白聖旨卻做不得偽。水溶百口莫辯,只得道: 「旨意乃是聖上所下,眾將官若是不信,便隨我去御前,一問便知。」

    這時寶玉已經從他憑空寫字之後的異常疲累中恢復了稍許,穩穩地沖水溶一拱手,道: 「如此王爺便去御前問清楚便是,請恕小民不送了。」

    水溶又驚又怒,又想伸手去將寶玉那只能在空中書寫的筆搶過來看個究竟。

    卻見寶玉來到賈母身邊,輕輕搖了搖老太太: 「祖母,祖母,這門口風大,孫兒背您回去休息。」

    賈母真的睜開眼,沖寶玉笑了笑,一眼看見寶玉的白髮,眼角一滴的渾濁老淚便悄悄滾落。

    於是寶玉小心翼翼地背起祖母,轉身離開榮國府正門。

    隨即榮府偌大中門在滿腹疑竇的水溶面前緩緩合攏。水溶怔了半晌,方一轉身,道: 」走——」已經查抄了那麼多家,說實在的,榮國府只是附帶。

    他還不知道城外馮紫英等人正在跟著賈敬「修道」,此刻只想著:待羽林衛回到京城,一切大白於天下,就能遂他心愿了。

    榮國府內,寶玉慢慢將祖母背回榮禧堂。鴛鴦忙上來,先扶著賈母,讓她老人家先在一張羅漢床上躺下。

    賈政與賈赦、邢王二位夫人、尤氏、鳳姐等人俱在,見到寶玉那副滿頭銀絲的早衰樣貌,全都驚呆在原地,片刻後全都沖他擁過來。

    王夫人大聲悲泣: 」寶玉,我兒……你這都還沒有娶媳婦!」

    賈赦卻大喜若狂:「寶玉,好侄兒,你向天幕通融過了?你伯父我不用下獄流放了是不是?」寶玉卻一概不理他們,只管四下里張望。

    距離最近的王夫人聽見寶玉口中喃喃地只管念叨著: 」大姐姐,大姐姐!」王夫人一時惦記著元春,一顆心再次懸起,頓時再次痛哭失聲。

    而寶玉卻喃喃地道: 「哭……哭也沒有用啊!」

    忽然他的視

    線在院內一扇垂花門處停住,剛才那裡似乎閃過一個身影,此刻水田衣一角剛剛從門內消失。

    寶玉頓時張開雙臂將王夫人一抱,大聲道:」母親勿急,大姐姐那裡,我來想辦法便是!」

    王夫人心中一片暖意洋溢,由哀傷無助地哭轉為感天動地地哭:」不愧是我的寶玉!」

    卻聽寶玉在她耳邊輕聲說: 「只盼母親也記著別人家女兒也是有父母的,以後少苛待府中丫鬟,多積點陰德吧!」

    王夫人頓時呆在原地,出不了聲。寶玉則快步向那處垂花門去了。

    兩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然全黑,鳳藻宮前一片幽寂。

    元春在此禁足,除了每日最基本的食水之外,宮中再無任何供應。小宮女抱琴每每對元春抱怨,元春卻只道宮中多是捧高踩低之輩,若是他們此刻熱情無比地迎上來,那才真是無比需要提防的時候。

    早先抱琴溜出鳳藻宮想為元春取些用度,卻從其餘宮人那裡聽說了榮府被查抄的事,唬得她連東西都不敢要了,趕緊回到鳳藻宮中,向元春報知此事。元春正聽得萬念俱灰的時候,忽聽宮門「吱呀」一響,竟是有人來了。

    來的是一位帶髮修行的年輕女尼,見到元春,手中玉塵塵尾一揚,施施然行禮,道: 「貴妃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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