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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23:10:24 作者: 安靜的九喬
衛若蘭笑著從袖中取出一枚物事,遞給湘云: 「你看!」只見那是一個赤金點翠的麒麟,又大又華彩。湘雲一時驚得睜圓了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方才想起: 」這是那年寶玉哥哥……」
「今日在街上遇見玉兄,他提起前日裡收拾舊物事,好巧找到了這個,就送了給我。」
湘雲信之不疑,笑著道: 「當真好巧。」
她將這金麒麟捧在手裡把玩,突然想起了什麼,忙抬頭問丈夫: 「寶玉哥哥……他們可好?」
那夜天幕驚醒了衛若蘭,他獨自觀看了片刻之後,湘雲也披衣起來,夫妻兩人一起看了後半段。湘雲一會兒哭元春姐姐,一會兒又哭林姐姐,哭濕了好幾條帕子。
衛若蘭已從寶玉口中得知元春與賈母的情形,卻又不想太過令湘雲擔憂,只含糊說「都好」。隨即夫妻兩人在那裡面面相對,彼此安靜了一會兒。衛若蘭終於吞吞吐吐地說起: 「這幾日為夫要忙些大事,家中無人照拂,想將你暫時送出京去住幾天,等忙完了這一陣,夫君再來接你……可好?」
湘雲睜大眼睛,認認真
真地端詳衛若蘭那張英俊的面孔,卻看得衛若蘭心中一陣陣地發慌。
就見湘雲忽然拋下手中的麒麟,緊緊握住衛若蘭的手,板著臉道: 「你又當我是個不諳世事,連當票子都不識的傻姑娘了?」
當日天幕曾說湘雲連當票都不認識,兩人成親之後,衛若蘭拿這個和湘雲開玩笑,湘雲還當場給他表演了一次,證明自己是認識當票的。
」昨夜天幕上說得明白,朝中有人謀、謀那個,你說說看,這人是不是就是你?」
衛若蘭眼神一迴避,湘雲已知就裡,怔了半晌,慢慢將視線移向那枚金麒麟。一時間兩人竟同時回想起天幕上說過的讖言: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
只是當時天幕上說了很多可能性,誰也不知道這「白首雙星」,究竟是指衛若蘭與湘雲,還是湘雲與寶玉,究竟是指白頭偕老的一對呢,還是牛郎與織女,隔著一條淺淺的天河,卻永遠「脈脈不得語」。
湘雲的手指輕輕摩挲那隻金麒麟上繫著的穗子,思忖片刻,忽然悲從中來,低聲道: 「若蘭,當日天幕上說我,有一句說的沒錯,我確是嫁了個才貌仙郎……我實在是不想,不想『雲散高唐,水涸湘江』啊!」
衛若蘭聞言,張開雙臂,將湘雲擁入懷中,任由她壓抑著低低啜泣,將自己衣物前襟哭濕一大片,方才道: 「我也不想。」
這時湘雲卻忽然抬起頭,迅速用衣袖擦乾淚水,睜著兀自紅腫的雙眼,定定望著衛若蘭道: 「夫君,有什麼是湘雲能做的?」
衛若蘭滿眼震驚——明知他要做的是那潑天的大罪,妻子非但未有責難之詞,也全無逃避之意,反而問他有什麼可以做的?
「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明白,你甘願去做這樣的事,一定是已經詳細考慮過了後果,知道勢在必行才會做決定的。」
」你決定的事,雲兒既然沒有理由去阻攔。那就只有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幫你……」
說著,湘雲突然一躍起身,雙手叉腰,端了個架子,立在衛若蘭面前,道: 「你可不知道,以前常在榮府里玩的那些孩子們,就屬我最頑皮,小時候經常把寶玉哥哥的衣服偷來扮成個小子……林姐姐還總誇我,最有英豪之氣,唯大英雄方能本色!」
」這會兒子在我面前你又充
什麼荊軻聶政?」
衛若蘭見到妻子忽然一副雄赳赳的俠女模樣,使勁兒忍住了沒笑,心底那股子酸楚卻一陣陣地不斷向上涌。
這些時日他時時考慮的問題又跳入他腦海中——這一步棋,他,還有馮紫英陳也俊這些人,他們真的走對了嗎?
卻不防湘雲扯著他的袖子,出聲哀求: 「若蘭哥哥,湘雲小時候就沒有了爹娘,從來都是混在堂兄弟表姊妹當中長大的,一路這麼坎坎坷坷地過來,雖然人人都待我好,可總是和我隔了一層……只有你,絲毫沒嫌棄我家犯的事,給了我這樣一個家……」
衛若蘭聞言定定地望著湘雲的雙眼,聽著湘雲這般直截了當、毫不掩飾地表明心跡,他竟有一個念頭:他的決定沒有做錯,他這一生沒有白活。
原本只以為是同情湘雲的遭遇,又只道是天幕上描述的那少女活潑性格對了自己的脾胃,在這世間一眾盲婚啞嫁的夫妻之中,他能夠了解一下自己的妻子,算是較他人幸運。
可誰能想到,現在他方才體悟到:自己對妻子,竟是銘心刻骨的相愛。
衛若蘭無言,一下子將湘雲攬入懷中,用力抱住,久久不曾做聲,良久方道: 「好,我不送你走——」聲音里竟有一絲哽咽。
湘雲原本正歪頭思考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此刻方覺徹底安心,便安安靜靜地待在丈夫懷中,閉目聽他繼續說: 「你就和我一起留在京中。我們生死都在一起。」
寶玉送走衛若蘭之後,又去榮禧堂後賈母的院子裡看了看老太太的情形。他見到鴛鴦時,鴛鴦亦是紅著雙眼,只對寶玉搖了搖頭。
寶玉連忙將北靜王府送的好參都拿出來交給鴛鴦。鴛鴦先是一喜,轉臉又是一悲,道: 「胡大夫說的,若是真到了最後那一刻……想讓老太太清醒清醒,說說話,就吊那獨參湯。」
寶玉心知那種時候就只是迴光返照了,大夫只是說的委婉。他忙道: 「還請鴛鴦姐姐安排吧,許是近日裡將米湯和參湯都餵一些給老太太,別讓老人家太虛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