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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23:10:24 作者: 安靜的九喬
    」呼——」

    御駕離去之後,賈元春才長長舒出一口氣,自覺背心已經被冷汗濕透。

    伴君如伴虎,這句老話當真說得沒錯,尤其是她相伴在這位性情多變,甚至像是兩個人同為一體的君王身邊,元春尤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知此生會是怎樣一個結果。

    這時抱琴來扶她起身,道:「娘娘,

    您身上好香!」元春才驚覺,自己身上竟沾染了濃郁的龍涎香氣味,早先那種淡淡的檀香氣味,竟似只在她幻覺中聞到過一般。

    林家名下的刻書坊內,竺鳳清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

    他對面,是一位正襟危坐的姑姑,已經快半個時辰了,這位姑姑的坐姿竟似沒有半點改變。

    竺鳳清想要給對方留個好印象,所以自己也不敢絲毫亂動,半個時辰下來,委實是腰酸背痛,十分難受。

    在那位姑姑身後,支著一幅紗屏,紗屏上糊著的是銀紅色的霞影紗,很厚,影影約約能看到屏後一位身形綽約的少女,正捧著書冊,細細地閱讀。

    她讀得極快,用「一目十行」形容毫不為過,竟不比那日茶樓上賈寶玉讀莎翁戲本子時慢多少。

    她一邊看,似乎還在默默記憶,偶爾能聽到紗屏另一側的默默吟誦聲。

    竺鳳清心裡痒痒,很想抬起眼,通過那厚厚的霞影紗打量一番佳人的身影,奈何面前就是一位板著面孔的嚴厲姑姑。

    刻印坊寂靜無聲,今日少東家在,刻印的工人們暫且都去休息了。室內就只能聽見黛玉翻動書頁時細微的沙沙聲。

    竺鳳清渾身僵硬,實在是繃得受不了了,終於放鬆了一點兒,聲音裡帶著歉意,對林姑姑小聲叫了一聲:」林姑姑……」

    那位林姑姑臉色不變,眼神里卻轉過一絲狡黠的眼神,想必是早就看出了竺鳳清是在硬撐,正默默地憋著笑。終於,她略微點了點頭。

    「呼——」

    竺鳳清活動身體,讓自己鬆快鬆快,然後用感激的模樣望著林姑姑,一點兒都不敢往紗屏那邊看。但他卻支著耳朵,傾聽那邊翻書的聲音——能讓林小姐看到一本她喜歡的書,這聲音在竺鳳清聽來,就如天籟一般。

    「竺公子,您說的這位『莎士比阿',所寫的悲劇故事,果然震撼人心,極有力量。」細細的少女聲音從紗屏另一面傳來。

    黛玉沒花多少工夫,已經將竺鳳清帶來的書籍翻過一遍。

    「只是這譯本,文辭雖然通達流暢,但嫌不夠文雅,不似王、湯等中華雜劇之作,寫的辭藻清新,令人讀來滿口留香。」

    但竺鳳清這人一向最擅長聽見誇獎:「林小姐,那您

    的意思是,這些,確實是好故事,值得刻印了?」

    林黛玉在紗屏另一頭頷首:「確實如此。只是,我雖不才,但願毛遂自薦,為此作潤筆,閣下可能允許?

    竺鳳清跑來請人刻印,正是想要找個由頭,與林小姐搭上關係,好讓對方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也能成為「知心一個也難求」里的「知心」。此刻聽見林黛玉願為莎翁之譯作潤筆,哪有不答應的?忙不迭應下,另外還要與林黛玉商議潤筆之資。

    就聽林黛玉輕笑了一聲:「原本刻印坊承印書籍,就是要與閣下分潤的呀。潤筆得好,這書能賣得好些,刻印坊的分潤也多些。閣下著實無須再支付潤筆之資。」

    竺鳳清哪裡肯答應,只連連搓手,說要的要的。

    又聽那邊林黛玉嘆道:「沒想到,天幕上蕭仙所說的『哈姆雷特』,竟真的是世上存在的人物。若無竺公子,我等怕是還要繼續為困惑好多年。」

    」若無林小姐,只怕世人還要繼續為『句讀』困惑好多年。鳳清聽聞,那『標點符號』亦是小姐所創。」

    就見林黛玉銀紅色的身影在紗屏那邊連連擺手。

    」竺公子謬讚了,這絕非我之功,而是天幕……」

    「竟然又是天幕?」竺鳳清又一次被震驚了。

    黛玉細細的聲音傳來:「正是……對了,當日天幕傳授這一套標點符號體系的時候,還曾經說過幾個奇奇怪怪的句子,我與幾個姐妹終日參詳,四處打聽,卻始終不知其意。竺公子是曾前往海外,見過世面的人,不知可願幫我等解惑?」

    」小姐請講!」

    「亞馬孫河、尼羅河、密西西比河和長江是世界四大河流。閣下可曾聽說過前面三條河流?」

    「這您就可問對人了……但我只知道第二條『尼羅河',是西方一片大陸上的河流,那片大陸終日炎熱,土地焦赤,幸有一條大河灌溉,使得兩岸百姓得以耕耘……」

    」原來竟是這樣……您可曾聽說過這句話, 『亞洲地域廣闊,跨寒、溫、熱三帶』?」

    「亞洲?我大概聽說過這個詞,西方諸國稱他們太陽升起處的一片大陸為亞細亞,繼而延伸開去,指我中華所在的整片大陸,都為『亞細亞

    ', 『亞洲』之說應當從此而來,但是小姐說的『寒、溫、熱三帶……恕鳳清孤陋寡聞,竟未聽過這種分法。」

    「但鳳清昔日在海外時曾經遇到過一位精研地理的學者。小姐若是有興趣,鳳清願去信去問一問。」

    「那麼有勞竺公子了……」

    不知何時,林姑姑已經悄然從竺鳳清身邊走開,自顧自到一邊去喝茶,只留兩位小兒女,隔著紗屏,你一眼我一語地聊著,一個好奇,一個包容,有趣的對話便似無休無止,能永遠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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