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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23:10:24 作者: 安靜的九喬
    待到宴席散去,天已經擦黑。

    劉姥姥想要留探春住上一晚,但王家房子本就不大,探春恐他們一家子騰挪不開,又仗著自家有四五個家丁車夫,賈家別院就在左近,所以吩咐點起火把,打上賈府的大燈籠,駕車回別院去。

    劉姥姥見勸不動,便親自送探春、白嬤嬤和侍書三人一起上車。賈家車夫駕車,幾名家丁護著自家小姐的車駕,慢慢往別院趕過去。

    探春很清醒,只管盤算著回府之前還要跟別院裡的管事們交代什麼。而白嬤嬤與侍書都是微醺,再加上食困,這一老一小便靠在車駕的板壁上閉著眼休息。

    走不多遠,探春就

    聽見外頭拉車的馬長聲嘶鳴,車夫則在外頭大聲呵斥,約束馬匹。探春忙問怎麼了。外頭人只說沒事。

    少時那馬匹又安靜了,探春耳畔只聽見風吹著布簾的聲音,遠處王家村那裡似乎傳來幾聲狗叫,漸漸地一切又恢復於寂靜。

    晚間的鄉村,與榮府截然相反,沒有燈火通明,沒有宴樂,然而探春這些日子裡已經習慣了,心裡惟覺安寧。

    誰知就在這時,她忽然一回頭,見到大車裡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一個人。

    探春下意識要叫,那人一伸手便掩住了探春的口,湊到探春耳邊,壓低了聲音道:「別叫!」

    聲音低沉而嘶啞,但能聽得出,是個年輕男子。

    探春被掩住了口,心想她就算是想叫,又哪裡能叫得出來?

    在自家大車裡兀自如此,探春一時怒從心頭起,伸手便要去拔頭上的簪子,她可是聽天幕上說過,「一丈青」那樣的長簪子扎人也是挺厲害的。

    但隨即那人低聲又補充了一句:「求你了。」

    探春:……

    隔了片刻,她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再貿然叫喊了。那人便一點一點地將手掌鬆開。探春沒有做聲。

    很明顯那男人鬆了一口氣。

    然而對面侍書卻動了動身體,慢慢坐正了,伸手揉了揉眼睛,突然看見自家小姐身邊又多出了一個人影。

    侍書開口要喊,探春和她身邊那男人都心道不妙的時候,忽然另一隻手伸過來,捂住了侍書的嘴:」別——」

    攔住侍書的人是白嬤嬤。這位雖然酒還未全醒,但勝在反應快,伸手便掩住了侍書的口,免得小丫頭冒冒失失叫出來,有損探春的閨譽。

    」多謝——」

    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將四肢往回縮了縮,離探春遠遠的,全身肢體舒展、放鬆。

    就著從油壁車外透進來的燈火,探春主僕三人隱約可見這是個相當年輕的男人,頭戴束髮金冠,冠上綴著絳絨簪纓,穿著一件大紅金蟒的狐腋箭袖袍子,外頭沒披褂子,不知是不是路途上掙掉了。

    」你……」

    探春壓低了聲音,想要向來人問清,到底因何緣故鑽到她車駕中來。

    卻見這人就這么半

    閉著雙目,靠著車壁慢慢地軟倒,「咕咚」一聲,栽在車廂地板上,昏了過去。

    探春這一驚非同小可,差一點就想要拉開車簾喊人。白嬤嬤伸手將她的手一按——

    探春立即就明白了,連忙將食指放在唇上,止住了侍書的驚呼,隨後便與白嬤嬤大聲說笑,向車駕外頭的家丁示意一切如常。

    這時,白嬤嬤才與探春一起,去檢查那個男人的情況。只見他面白如紙,雙目緊閉,人事不知。白嬤嬤再解開他身上衣袍,就見那人腰脅之間有一道新傷,被包紮過,但似乎又掙裂了,汩汩的血水正從裹傷的白綢布之間滲出來。

    」嬤嬤——」

    探春一驚,反手拽住白嬤嬤的衣袖,想要求助。

    車廂內光線幽暗,白嬤嬤的五官神情全隱藏在暗中,就聽她幽幽地道:「三小姐,你可以現在就命家丁將此人扔出去,從此此人的命運與你,與榮國府,絕無干係瓜葛。此人就算能活過今晚,想必日後也必不會與小姐再見,更加不可能將榮國府牽扯進來。當然,你也選擇可以將他帶回別院去。」

    」你是國公府的小姐,這選擇,老身不能越俎代庖,應由你自己來做!」

    「這……」

    探春見到那人的衣飾裝束,與自家兄長寶玉不相上下,尊貴之氣猶有過之。再看他身受重傷,只能深夜悄悄溜到自己的車駕上,便知此事非同小可。如果一定要救此人,不止是她,連帶榮國公府,恐怕都要擔上天大的干係。

    第102章 第十四次直播⑨

    當晚,榮府的車駕不徐不疾,行到別院門口。

    探春的聲音從車中穩穩傳出來:「白嬤嬤喝醉了,車夫將車駛到二門跟前,我們再扶嬤嬤下車吧。」

    車夫應了一聲,又聽見裡頭道:「老徐辛苦,這一吊錢你拿去,和今晚幾個出力的家丁一起去打酒喝,暖暖身子。」

    這下各人哪有不歡喜的,紛紛謝過三姑娘的賞。車夫又去將車在二門前泊好,便領了錢去吃酒。探春去房裡叫了另一個看家的丫頭翠墨出來,與侍書一道,扶了」白嬤嬤」進二門去不提。

    大

    翌日,那人醒了,一睜眼,見是臥在一張客房臥榻上。他手臂一撐,待要坐起,忍不住便「唉喲」了一聲,伸手去腰間一探,才發現創口已經被重新包紮過了,雖然依舊疼痛,但較之昨晚已大為減輕,且不再流血了。

    男人一偏頭,見到榻畔一位四十多歲,梳著宮髻的婦人,正板著臉,肅然望著他。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中也不見半點喜怒。這男人很清楚,能長時間擁有這種神態的,必定是在宮中歷練過多年的女史。既然在宮外見到,就只可能是到了年紀之後,各家王府與世家迎至家中供奉的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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