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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23:10:24 作者: 安靜的九喬
她對天幕好歹還存了幾分敬畏之心,沒膽子罵蕭蘭蘭瞎說,但是卻抓著上回天幕說鳳姐的事不放,順便還散開頭髮撒起潑來,誰都不給靠近,指天指地說她從沒和馬道婆幹過那勾當。
「由不得你不認!」
那邊賈璉冷著一張面孔進來。他是從順天府趕回來,報訊,順便看媳婦的。
「那馬道婆已經被拿住了,所有的欠契都搜了出來,一起全交順天府去了,五百兩銀子的就那一張,我看那上頭按了手印兒,是不是你的,一對便知。」
賈璉好歹是個同知,多少懂點刑律,曉得怎樣對付趙姨娘這等人。
趙姨娘一聽便兩眼發黑。心想那馬道婆必然不會像她那樣願意保守秘密。到了公堂之上,兩棍子下去,必然一五一十地盡數招供,沒準還把罪責都推到她頭上。
趙姨娘這時淚眼婆娑,轉頭去看賈政。
就見賈政乾咳兩聲,扭過臉去不看她。趙姨娘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她再轉頭看看賈環,賈環是個怕事的,見到自己親娘轉眼看來,雙手直搖,就往賈政身後躲,連聲道:「不干我的事……我哪知道什麼馬道婆牛道婆的?」
趙姨娘知道兒子不能指望一時又想起探春,忙轉頭,衝著嘶啞著嗓子喊:」三姑娘,三姑娘呢……來給你親娘求個情……」
她的聲音在怡紅院裡迴蕩,但始終沒有人應答。
趙姨娘頓時朝死里罵:」我腸子裡爬出來的東西,沒一個向著他們親娘的,老天單曉得罵我,為什麼就不罵他們……」
胡言亂語之中,賈璉剛好看過鳳姐出來,見狀冷哼一聲:」老太太已下了令,你們就都站在這兒看的嗎?」
僕婦們早就在等這句話,連忙一起衝上來,伸手就用破布條子將趙姨娘的口堵了,擁著一起往大觀園後門那裡去。
賈母見她們真將趙姨娘拖去「示眾」,這才將眼神轉過來,望著賈政。
「環兒……留不得了。」
適才如果賈環真的為趙姨娘求一句情,又或者跟上送他娘一送,賈母或許還會心存一絲憐憫。可如今……
賈政一聽便慌了,連忙跪下,道:「求老太太開恩!」
「去東府珍哥兒那裡,讓從族譜里除了名兒。人送到莊子上去,好好看起來……過幾年,再看。」
賈政萬萬沒想到賈母竟決絕如此,頓時連連磕頭磕下去,向賈母求情。
就連賈璉在一旁也愣了神————竟然罰得這麼重,要從族譜上除名?還要圓在莊子上?賈環是他隔房的堂兄弟,賈璉憑空想像了一下賈環的命運,心中生出一絲不忍。
但是仔細想,賈母這麼做確實有她的道理:聽那天幕上說的,賈環能下很手要用燈油將寶玉的眼睛燙瞎,小小年紀,心思便這樣狠毒,長大以後如何得了?
賈璉聽過其他大族的興衰過往,曉得賈家這樣的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①。以此來看,他也確實同意老太太的做法——環哥兒是不能留了,至少不能留在榮府里。
「老太太……」
賈政跪在地上,還是想要為兒子求情。
賈母卻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老二,這件事是我強壓著你做的,而非你對親子不慈。若這是一樁錯處,便讓所有的罪孽都由我一人承擔,與你無涉。」
此前賈母一直過著舒服安逸日子,做她的老封君,府里的事全都交給年輕一輩去做,她自己樂得放手,對府里諸多隱患視而不見。
直到天幕出現,預言賈府將來會「一敗塗地」,賈母這才猛醒——
若賈府將來下場如此,她一人能做個花團錦簇的老封君又有何用?將來她到了地下,又有何面目去見榮公賈代善?
身為榮府之中,地位最尊,年紀最長,閱歷最豐之人,賈母深知自己必須打疊精神,照管引導家中小輩,更加不能犯錯——今日天幕上說那「三姑六婆之禍」,就好好地給賈母上了一課。
縱使不夠機深智遠,無法為榮府保駕護航,那至少可以為榮府做些他人都不願做的事,承擔罪孽因果。
賈母做出這樣的決定,反而來安慰賈政。
」老太太,這是兒子不教之過!」賈政又是慚愧又是懊悔,跪在地上,眼中撲撲簌簌落下淚來。
其實賈環變成這樣,賈政也有很大責任,他這個親生父親從未多留心賈環的教育,只
是將他往趙姨娘那裡一丟,任由趙姨娘給他灌輸了那些狠毒與愚昧。如今悔之晚矣。
於是,賈璉安排去將趙姨娘送去順天府,與那馬道婆一道受審。
王夫人趕著讓府里和園子裡的僕婦隨從去圍觀趙姨娘出府,她身邊那兩個大丫鬟彩雲彩霞自然也不例外。
而賈政則自去尋賈珍,要將賈環從族譜上除名,而後送去莊子上看管起來。
怡紅院跟前,諸人漸漸散去,無人留意到寶玉扶著探春的手,已悄悄地從怡紅院裡出來。
探春已經聽知了母親與兄弟的結局,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默默垂淚。
寶玉伸手,拍拍探春的肩膀,輕聲安慰:」三妹妹……」
探春忙使勁兒搖頭,迅速擦乾眼淚,回過頭道:「寶玉哥哥,日後再遇上這種事,你可千萬別再為了妹妹的體面,停下那天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