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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23:10:24 作者: 安靜的九喬
賈
母托著匣子,輕輕打開。
眾人一起「咦」了一聲。只見那匣子裡是一枚玉擺件————只玉蟬,正落在一截玉雕的樹幹上。那原本的玉質便是灰白與赭色相間,雕工又極好,只見赭色的樹幹,灰白色的蟬,正微微展翅,下一刻似乎就要飛起。
眾人圍著賈母,望著這枚擺件,都在猜元春送這東西到底是什麼用意。
寶玉一眼瞥見,便道:「蟬…知了!宮裡送來了一隻」知了「。」
賈母臉色頓時一變,而賈珍也一拍大腿:「知了,宮中的意思是 知了』。」
可是宮中究竟知了什麼?
寶玉忙將賈珍拉到一邊去,湊在他耳邊,撿那些不太傷情面說與賈珍知道。賈珍方知,這」知了」二字的分量有多重。
賈珍一唬,立時變了臉色,站也站不穩了,連忙拄著手中的一根拐棍,對寶玉和其餘人擺擺手:「各位親友,我這裡傷痛太過,著實不能理事,這喪儀該如何處置,原本就是拜託給大妹妹的,一切大妹妹看著辦,看著辦……」
說著,他也和尤氏一樣,稱病倒在床上,放手將一應事務都交給鳳姐料理。
賈母等人見好不容易勸住了賈珍,沒讓他動那塊義忠親王老千歲留下的板子,但再看看元春從宮中送出來的玉知了,也著實沒能感受到任何快慰——
元春在宮中,究竟又遇上什麼事了呢?
皇家,對賈府之事又究竟」知了「多少呢?
兩天之前一
元春放下手中的墨筆,將剛剛管寫清楚的文稿又讀了一遍,確認文字中沒有任何犯諱之處,這才雙手捧著紙,將上面的墨跡輕輕吹乾。
她察言觀色,已能確認,皇帝陛下確實沒有看見昨晚的」天幕」。
說來也真是奇哉怪也,這天幕竟真不是所有人都可見的。然而元春卻完全弄不懂規律,究竟哪些是天下所有人都能看見的,哪些是只有賈府中人才能看見的……或許這些本就該天上仙人定奪,凡人無法置喙。
但元春也暗暗告誡自己,干萬不能掉以輕心。就算是皇帝陛下看不見的「天幕」,也並不意味著宮中就沒有其他人也能看見。
「夏內相,這是奴記下的『仙音』所說,煩請呈給皇上。」
站在元春面前,一直監視她默寫仙音的,是六言都太監夏守忠。元春自打進宮,便知這是太監中權勢極盛的那幾位其中之一。
像元春這樣入宮未久的女史,就算想要打點夏守忠,都還沒有機會。因此元春此刻絲毫不敢怠慢,縱然她是」奉旨默寫」天幕上說的內容,但她對夏守忠也一樣是客客氣氣的。
只見夏守忠皮笑肉不笑地向她一抬嘴角,隨意將她寫下的字紙接了過去,掖起放在袖中,涼涼開口道:「賈女史天大的福氣……」
元春心知這是夏守忠在索賄。宮裡有那不成文的規矩,妃嬪宮女如想請太監在天子面前美言兩句,都得給點兒好處。
可昨晚元春是深夜就跑出來看那天幕的,身邊著實沒有任何能拿出手的東西。於是她表情恭順,低眉順眼地道:」夏內相,今日奴著實沒帶什麼可以孝敬的,可否改日……」
夏守忠乾笑了一聲,笑聲尖銳,就像是冬日裡乾枯的樹枝突然從樹身上斷裂。
「賈女史,聽說府上有座天香樓…是嗎?」
元春的雙肩微不可察地震了震,心中立即生出警惕。
果然!
果然這宮中,不止有她與抱琴能看見那天幕。夏守忠這句提醒,等於就是說:我已知道了府上所有的秘密,如果你不能滿足我的貪慾,那麼對不住,我大可以告訴皇上,你說的不盡不實,隱瞞了賈家最要緊的罪責。
「哦?」
元春只是驚詫了一瞬,神情立即恢復為原先那副沖淡平和的模樣。
她甚至還微微揚起下巴,道:「這麼看來,夏內相的福氣也是不小啊!早先天幕說了那麼多,您都記下來了嗎?皇上若問起,您都能——回想,複述給皇上知道嗎?」
夏守忠一怔。
「我畢竟是賈家出來的人,」說到這裡,元春已有把握,索性托起手邊原該給她喝的一盞茶,將盞蓋輕輕攏了攏,慢慢飲了一口,才繼續道,「能看見天幕,皇上自然不會疑心。」
「可是夏內相畢竟姓夏啊!」
這就是明著提醒夏守忠,如果他敢向皇帝告密,數落賈家的不是,元春完全可以指責夏守忠索賄不成,反過來誣陷賈家。如果他們兩人對質天幕上所說的內容,夏守忠記得的,肯定沒有元春記下的那麼周全。
在夏守忠看來,天幕上說的複雜無比,又是什麼」康熙朝」,又是什麼」九龍奪嫡」,還有好些什麼詩啊曲子的,夏守忠雖然聽了這大半夜的,可記下來的,著實沒多少。
重守忠難堪地輕輕一托袖籠,元春所記的內容都在他袖中。然而如今天子汲取了前朝太監亂政的教訓,不許太監識字,他大字不識幾個,總是拿到元春所寫,也看不懂。
罷了罷了————夏守忠只得咽下這口氣,哈哈—笑,沖元春道:」賈女史說笑了,我這身份卑賤的宮中內侍,哪兒能得上天垂青,能看得見那天幕呢?」
賈元春繼續慢慢地品茶,施施然笑道:」夏內相何必自謙,內相在宮中說話,一向有人聽。奴……自然也是聽得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