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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22:46:31 作者: 碎碎面
    記憶織成了一張細細密密的網,他心甘情願地在裡面安睡。此刻這張網突然開始盤結錯亂:在他們相遇之後,穆勒消失之前的時間裡,在他們一起度過的這些年,穆勒究竟在想什麼?

    他不知道!

    他太自以為是了。他以為一起長大,一起讀書,一起玩樂就算是彼此了解,其實他什麼都不知道。

    同學們叫他『霸王花』,是覺得他孤傲,又不好親近,他不知道,因為穆勒只跟他玩,只跟他笑,只跟他……做自己。

    穆勒跟他說「頂峰見」,他便默認了穆勒也會站在那個頂峰,他不知道,穆勒雖然沒能登上他的那個高度,但他還是想要見證,他想看看站上世界之巔的秦諾和是什麼樣子的,他是一定會出現在學校禮堂的啊。

    站上了頂峰的秦諾和並不像他想的那樣孤獨,他被鮮花簇擁,被同學和老師環繞,穆勒追出去的時候,他可能……正在經歷一場聲勢浩大的表白。跟他表白的對象是當年的年級第二名,和他考入了同一所大學。他當然拒絕了人家的好意,但顧及當時他們被人群圍著,他是事後才婉言拒絕的。

    他不知道,穆勒也站在那個被歡笑聲和祝福聲填滿的小廣場上,見證了這個場面。

    還有什麼,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穆勒喜歡了自己多久?他又曾辜負了怎樣的諾言?穆勒到底懷抱著多大的希望,最後才能走得這麼決絕?

    入了夜的西北,狂風颳在這張淌著淚水的臉上,遍地鋪滿了悔恨。

    約莫過去很長時間,也有可能沒有那麼長,秦諾和帶出來的煙都抽完了,菸頭不知道被風捲去了哪裡。

    他頭痛欲裂,兩眼腫脹,雙腿像是被凍住了,根本無法動彈,他癱在那裡,雪勢漸大,漫天雪花砸在了他的身上,直到他被結束了夜間觀測的兩位同事發現並帶回了酒店。

    最後的記憶停在救護車頂的燈箱上,白色的燈光打下來,冷靜又決絕。

    他想起久別重逢時穆勒曾在醫院裡問他:「那你為什麼不去找我?」

    他為什麼不去找穆勒?

    因為他的世界裡有好多好多東西,愛人、家人、朋友、理想,這些東西井井有條地鋪陳在他的生活里。

    而穆勒沒有自己的世界。

    秦諾和就是他的世界。

    ☆、夢中人

    秦諾和差點凍死在那個雪夜。當他終於從長夢裡甦醒,穆勒就坐在他的病床邊。

    他倏然睜大了眼睛,掙扎著要起身。

    唔——怎麼這麼疼。

    他的四肢僵麻著,輕微的動作也會感覺脹痛,他還覺得眼乾口燥,明明是白天,眼前卻有漫天繁星浮來動去。

    病床上的動靜吵醒歪在椅子裡淺寐的穆勒,他著急地湊上去看望秦諾和。

    「秦諾和,你醒了?」看到秦諾和正睜著眼睛看他,他自問自答:「醒了,你終於醒了!」

    「凍傷可不是小事,你都給凍休克了,知道自己昏迷幾天了麼?」

    秦諾和哪在乎自己昏迷了幾天,他欠穆勒一個道歉,他恨不得一覺醒來又回到畢業典禮那天,一切重新來過。

    那樣的話,他會找到穆勒,然後不管他那時在經歷什麼,他都會告訴他:「我來了,我不走,你還有我。」

    但他現在已經發不出聲音了,過高地體溫蒸發掉了他嗓子裡的水分,光是吞咽,都痛得像是有貓的利爪在他薄弱的喉管上狠撓。

    秦諾和明明有一肚子的話要跟穆勒講,而且讓他魂牽夢縈的穆勒本尊就坐在他的身邊,他卻不能出聲,因為手指也被凍傷,所以連打字也十分費力。

    他哆哆嗦嗦地在手機上打下「謝謝你」。

    穆勒跟他說:「不客氣。」

    他不甘心,又哆嗦著打下三個字「對不起」。

    穆勒迷惑:「怎麼了?」

    秦諾和想要解釋更多,但自己現在的身體條件根本不允許,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已經頭暈,看來腦子也被凍住了。

    他不能放棄,用盡餘力,打下了三個字。

    「我愛你。」

    穆勒問他:「愛我愛到要凍死自己?」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成學新抽空過來探望病號。秦諾和的項目做了一半,他病倒了觀測就中斷了,之前的努力就算白費了,所以同行的其他三個人分了工,在他住院的這段時間裡幫他繼續觀測記錄。

    看見秦諾和平安甦醒,成學新眼眶都泛紅,他是這次觀測考察項目的組長,所以他把秦諾和出事的部分原因歸咎於自己:不該沒看住他,也不該偷懶不出去找他,才差點釀成一場事故。

    成學新和穆勒換班,說要和秦諾和對接工作,讓他先去醫院食堂吃點飯。

    穆勒一走,成學新就迫不及待地跟秦諾和分享他昏迷期間的事情。

    「你肯定會好奇為什麼穆勒會出現在這裡對不對?」

    秦諾和點頭,用殷切的眼神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都凍僵了,心跳都停了幾秒。我以為你扛不住了,就給姜老師打了電話。沒想到他還挺冷靜,他說你絕對不是故意尋死,就一定有意志力扛過這次危機。」

    「結果沒想到你真的扛過去了,在急診室里待了兩個小時生命體徵就恢復正常了,但你一直在做夢,一直在叫『穆勒~穆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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