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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21:13:11 作者: 岑姜
江野愣了愣自嘲似的輕嗤一聲:「最後那串茉莉花在過海關的時候被扣下,我把上面的水晶留了下來。」
又在幾個夜深人靜的晚上,串成了如今這條手鍊。
後來他才知道茉莉花的花語。
送君茉莉,請君莫離。
他在美國高中一個叫湯普森的隊友很熱愛中國文化,對他說:「你們中國古話有句叫有緣千里來相會。」
江野那時候想,還有一句叫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沒送出去的茉莉,無法阻止的別離,還有兵荒馬亂的爭吵,和在異國他鄉重複的無休止的訓練。
構成了江野的十六歲。
「其實我完全可以請三叔把手鍊帶給你,但……」
話說了一半,嘴唇上忽然覆蓋住柔軟的溫度,宋清彌倏地回頭,用手捂住他的嘴巴,清澈的眼珠透亮,看著分外聰明,嘴唇顫抖了下,輕聲道:「別說了,我都明白,我不怨你。」
當時的江野,雖然什麼都不說,但心底是疲倦的,當然也痛苦。
見宋建華說宋清彌又鬧脾氣,說什麼都不肯來的時候,只是笑了笑,說:沒關係。
他想,她終究是不在乎自己的。
月亮只能掛在天空看看,抱在懷裡會被灼傷。
還是算了。
「那這條茉莉手環呢,「宋清彌將手挪開,又偏過身,低下頭不斷撥弄著手上的茉莉花環,」又是從哪兒來的?」
見她輕巧地轉移了話題,江野就把那些有些悲觀的話全部咽下去:「跑了幾條街,這條路上沒有花店。」
「見鬼了,」宋清彌也嘟囔了聲,又趕緊催促道,「我不生氣了,只是有些累,我們回去吧。」
江野聽她的聲音有些啞,一時間沒動。
宋清彌似乎等不住了,又催一次:「走呀。」
這次江野有了動作——
他豁然俯身,用手把她的臉別過來,見她秀氣的眉毛擰著,漆黑的眸子裡閃爍著光,居然蓄滿了淚水。
不被人看還好,被人盯著,宋清彌就愈發想哭,趕忙將下巴一轉,又是扭頭過去。
江野心裡「咯噔」一下,不免有些慌,還以為是沒說出來的半句話令她難受了:「瀰瀰,」他起手臂,半路又僵硬住,想了想,又放在了她的背上,輕輕地摩挲著,像是在安慰小孩子,「是我話說錯了,都怪我,你別哭。」
這安慰根本沒有效果。
下一秒,宋清彌眼眶裡的淚水更多了些,根本含不下,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小時候,宋清彌是極其愛哭的,但凡有點不順心的地方,都是要咧開嘴嚎兩嗓子來博取大人關注。
偏偏是個粉雕玉琢的模樣,往下掉小珍珠的樣子足夠惹人戀愛了,於是想要什麼也就手到擒來。
江野作為她的小哥哥,自然是明白她的小手段的。
這招對他甚是奏效。
當初奏效,此時亦然。
「別哭,你別哭啊……」他的聲音不自覺都輕柔下來,抬手在她臉上蹭了蹭,冬天氣候干,他手上又有常年持球留下的繭子,這麼一蹭,她的臉也就紅了,江野不認為自己幹了好事,於是動作也就停下來。
一籌莫展的時候,就感覺懷裡一暖,江野渾身一怔。
低頭一看,宋清彌居然撲在了他懷裡,抱了他一下。
只是還沒等他回味這擁抱的滋味,她就已經飛快地抽離身體,重新好好坐回位置上,系了安全帶。
吸了吸鼻子:「走吧。」
那個擁抱太短暫,像是一陣風似的。
江野甚至不知道擁抱的含義,也不知道,這個擁抱是她來安慰他的,還是用他來安慰她的。
「確認一下,」江野語氣是冷靜的,但給車打火的手擰了兩次車鑰匙才將車子發動,緩緩從臨時停車位駛向車道,他問道:「你剛才是抱了我嗎?」
宋清彌臉上的紅色未減半分,頭是垂著的,但上下動了動,算是點頭。
江野不知道她為什麼哭。
可宋清彌全然明白他後面沒說出口的半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他十六歲離開平江的時候,一定是身心俱疲,所以沒有見到宋清彌來送行,心裡難過是有的,但更多的應該是麻木地接受現實。
他一定會想,宋清彌討厭他,懶得理他,這些年對她的好在她看來也是滿足大小姐應該做的。
宋清彌一向不知道江野的青春居然如此難過。
而她好像也無意中,當了他苦悶晦澀時光里的一環。
宋清彌心疼他。
也有些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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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學期在北方相對總是短暫,十二月一開始,就進入了考試月,又是一學期最嚴肅的時刻,全校好像在幾場大雪後立即進入肅殺的氛圍里,路上的行人愈發少。
冬日總是讓人心裡悶悶的,想哭。
宋清彌一向沒心沒肺,偶爾傷感了一次,明悅先是見鬼地看看她,然後贊成地點了點頭,然後抬手指了指大雪過後隨處可見的白色:「他媽的全世界都在為我披麻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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