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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16:54:23 作者: 甜甜無花果
    大半件白汗衫上都是乾涸的血,要調停的村長也閉了嘴。

    小村姑娘兇悍得很,她舉著鋤頭立在家門口,朝著村長放了話,這是他們的家事,外人管不著,至於小叔子一家,他們若是客客氣氣的,那這兄弟還能當,若是時不時的想來打秋風,那她誰也不怕!

    經此一事,小村姑娘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人人都說她厲害得很,是十里八鄉都找不出的兇悍潑婦。

    小村姑娘也不在意,凶就凶吧,至少沒人敢再找他們家麻煩,敢讓他們家吃啞巴虧了。

    小村姑娘凶名在外,唯獨在一件事上犯了難。

    她的姆媽。

    隨著最後一個弟弟娶親,姆媽最後的容身之所也沒了。

    這些弟弟們沒結婚前還算有良心,結了婚之後便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加上一群厲害弟媳,小村姑娘為自己姆媽的晚年感到擔憂。

    她不希望這個勞苦了一輩子的女人在晚年還不得善終。

    姆媽卻想得很好,她覺得她有四個兒子,不至於連口飯都吃不上。

    可現實卻比小村姑娘想像得更殘忍,姆媽顛沛流離,像一個沉重的包袱被弟弟們甩來甩去,過得比喪家之犬還不如。

    她想把姆媽接回家住,卻被姆媽拒絕了。

    沒有母親住到女兒家的道理,小村姑娘家還住著她的婆婆,不說小村姑娘的丈夫會不會同意,她的婆婆也不會願意的。

    更別提她還要為兒子們的名聲考慮。

    這或許是小村姑娘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在這種磋磨下姆媽死了,是自殺的。

    她活不下去了,被萬人嫌被千人罵,兒媳婦們罵罵咧咧,嫌棄她如垃圾,兒子們默不作聲,當個沉默的幫凶。

    大女兒有心對她好,可是她自己都當了奶奶,也沒有多的精力再來照看自己,五女兒是個愛慕虛榮看錢看得比什麼都重的,靠不住,六女兒善良心軟,卻嫁給了一個窮溝溝里的男人,日子過得苦兮兮的,對她有心無力。

    但是臨死前她還在想著顧全兒女們的面子,不想讓他們落個逼死老母親的名頭,她懷揣著必死的想法,買了農藥,將農藥摻雜在酒里喝了下去。

    這樣外人只知道她是喝酒喝多了醉死的,不知道她是喝農藥喝死的。

    姆媽死得太過決絕,讓虐待過她的小村姑娘的弟弟妹妹弟媳們都害怕了,他們央求小村姑娘找來道士,在姆媽的葬禮上請了道士用符籙將她封印。

    林佩娥的眼淚啪嗒掉在了手背上,她像是毫無察覺一樣,「她這一生都記得那個場景,好多的黃符啊,密密麻麻的將姆媽的身體貼滿了,蓋棺之前她想最後再看一眼姆媽的臉,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見無數張黃符。」

    雲安的心被揪成了一團,眼睛紅紅的,他知道外婆這輩子過得苦,卻沒想過她過得這樣苦,還有太姥姥,臨死前她都在為兒女們考慮,甚至連死這件事都要顧慮到孩子們的名聲。

    可是一轉頭,兒女們便請了道士將她封印,她怨她恨是正常的,誰能無動於衷平靜的對待這種事?

    但是……雲安不明白,他一直都想不清楚,既然奶奶知道是非對錯,為什麼還要……助紂為孽?

    林佩娥輕笑了一聲,給出的回答很簡單。

    「保一方。」

    姆媽已經死了,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所以林佩娥即便這事不能這樣做,她為了弟弟妹妹們也妥協了。

    「所以是我去找的道士。」林佩娥掩面哭泣,「我想著就算有報應就算姆媽回來報仇,就找我吧。」

    「但是你沒想到,太姥姥還沒動手,舅爺爺舅奶奶們做得更過分。」雲安喃喃道。

    生前他們對太姥姥就不好,虐待她,將她當做負擔甩來甩去,死後請道士封印她,不給她修墓立碑,讓她死後連香火都得不到,這一切就源於他們的「恐懼」。

    林佩娥擦乾眼淚,抬起頭來,那雙渾濁的眼睛驟然變得清明,裡面充斥著的是滿滿的恨。

    「後來我才明白一個道理,人的貪慾和惡念是永遠不會結束的。」林佩娥想摸摸雲安的頭髮,手伸出去又停在了半空中,像是在怕雲安害怕自己,又像是不希望自己這雙沾滿了血腥的手玷污了純潔美好的孫兒。

    雲安似是有所感應,主動伸手握住了林佩娥的手。

    雲安的掌心溫暖,林佩娥的掌心冰涼。

    祖孫二人,一人像初升的太陽帶著勃勃朝氣,一人像天蒙蒙亮時的月亮,已然走到了遲暮。

    一隻手猶嫌不夠,雲安乾脆兩隻手都緊握住林佩娥的手,想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她。

    「安安,其實我給過他們機會的。」林佩娥喃喃道,她像是在對雲安說話,又像是對虛空中的某個人說話,「最後的結果是他們選擇的結果。」

    雲安想起來了,在三舅奶奶死後,剩下的林家人浩浩蕩蕩的來了奶奶家,以林芝媛為首,大家要求再找道士重新封印太姥姥,奶奶與他們確認過好幾次,是否真的要這樣做。

    除了林芝芳反對,其他人都同意了。

    然後就是林世成的慘死,緊接著便是林芝媛的死亡,如果今天不是雲安及時趕到,陳芳也會死,陳芳的下一個便是林世強。

    或許最後剩下來的林家人只有一個林芝芳。

    「好了安安,很晚了,你該去睡覺了。」林佩娥突然開口道,她打斷了雲安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以不容拒絕的姿態推著雲安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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