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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16:54:23 作者: 甜甜無花果
    「別摳了,沒用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發現的時候人已經快醉死,沒有意識了。」

    「你怎麼看護姆媽的?」林佩娥第一次情緒如此崩潰,瘋狂拍打著林世平,哭著質問他,「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喝的酒?」

    林世平沉默,偏過頭去不敢面對大姐悲痛欲絕的眼神。

    聞言的四舅奶奶自知大事不妙,趕忙撲到了床邊,大哭道:「媽~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您,是我的錯。」

    林佩娥盯著女人,眼中的恨意幾乎要化作實質,平日裡她這樣說,說了也就說了,如今人都成這般模樣了,她還是如此姿態,做給誰看?

    在兄弟姐妹差一點兒反目成仇之前,救護車來了。

    面容模糊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趕到,手腳麻利的將人運到了車上。

    雲安轉身便被林佩娥緊緊抱住了,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和嘈雜,就像是眼睛被塑料封遮住,耳朵也被堵住,他在模糊的世界裡聽到有人在勸林佩娥。

    「你還有孫兒在家需要照顧,不要跟著去了,我們陪著去醫院,有事會給你打電話。」

    「是啊大姐,你就在家吧。」

    他們都在勸外婆,讓她不要去醫院,雲安不知道原因,但是他感受到外婆抱著自己的手驟然一緊,身體緊繃著,就像是一隻無助卻又不能表露脆弱只能強撐著展現自己的強大的豹子。

    將那些勸解拋之腦後,林佩娥抱著雲安就上了救護車。

    接下來的一切對於雲安來說就像是開了快進鍵一樣。

    太姥姥被送去醫院後醫生很快就下達了病危通知書,因為太姥姥的年紀太大,醫生不建議做手術,只能盡力用藥物治療。

    雲安表現得格外懂事聽話,緊緊跟在林佩娥身邊,抬頭看著醫生的嘴巴一張一合,卻什麼都聽不清楚,他有些著急,轉頭望向林佩娥,卻見林佩娥臉色十分難看,爆發出一種極為激烈的痛苦。

    即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太姥姥會在這個時間死去,但是真正看到的時候雲安還是感同身受的感受到了濃厚的悲愴。

    回到病房,太姥姥的病床前密密麻麻圍了不少人,都是她的子孫後代,都是得到消息後趕過來的。

    雲安聽到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屬在小聲議論,說老太太命真好,有這麼多兒女和孫兒來看望照顧她,她培養了一個人丁興旺的大家族,是有福氣的。

    命好?有福?雲安很想反駁,卻說不出話來,他只能沉默著聽著這些「孝子賢孫」們商討太姥姥的後事。

    人是白天送到醫院的,在醫生下達病危通知書且告知家屬情況後,這一大家子人做出了決定,小輩是沒有發言權的,雲安眼睜睜的看著,真正做決定的是太姥姥的七個孩子,再縮小範圍那便是她的四個兒子,因為女兒在這種事情上也沒有決定權,哪怕林佩娥是長女。

    決定做得很快,林世平和林世成兩兄弟一個是做生意發了點小財的,另一個是差一點就能當上村幹部的,頗有點威信,決定幾乎是他們兩兄弟做的,林世威生得矮小又沒什麼本領,大事上沒人聽他的,他也從不主動發表想法,林世強年紀最小,凡事由哥哥姐姐們做主。

    人,是救不回來了。

    就算救回來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遺症,所以最後的決定是不救了,帶太姥姥回家去,落葉歸根。

    鄉下的人,特別是年紀大的老人,都講究落葉歸根,落葉歸根不僅僅是屍體要回到故土,他們希望能在故土上咽下最後一口氣,而不是在冷冰冰的醫院裡。

    已經是深夜,做完決定的林家人片刻都沒耽誤,叫了救護車,給老人打上點滴,戴上了氧氣面罩,要將人送回鄉下去。

    雲安緊緊跟在林佩娥的身邊,牢牢的牽著她的手,眼裡含淚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太姥姥,或許是迴光返照,她這會兒突然有了些精神,眼睛睜得大大的,四處張望著。

    在她身邊的兒女和女婿媳婦們張羅的張羅,辦出院手續的辦出院手續,也許是有意也許是無意,沒有人和她眼神對視,都避開了她的視線。

    只有林佩娥,在這種時刻她也顧不上雲安,鬆開了牽著雲安的手,趴在太姥姥的床邊,泣不成聲。

    雲安瞧見太姥姥瘦成了皮包骨頭的左手虛弱的握住了外婆的手,那隻手瞧著很可怕,瘦得只剩下骨頭,皮膚皺紋橫生,松松垮垮的掛在骨頭上,掌心的紋路很深很深,遍布老繭,一看便知道是一雙做過許多活的手。

    太姥姥嘴巴張開又閉上,像是想說話,林佩娥俯下身子,將腦袋靠在她的嘴邊,哽咽道:「姆媽你想說什麼?你說,我聽著。」

    雲安看向其他人,每個人都在趕時間,他們花了重金希望能吊住老人的命,讓她回家後再落氣。

    但才剛剛將人半抱半拖著放上有滑輪的移動車,還沒出病房,那隻虛虛抓著林佩娥手腕的手陡然落了下去。

    雲安愣了一秒,才堪堪反應過來…

    太姥姥…落氣了。

    病房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然後爆發出猛烈的哭喊和悲戚聲,如杜鵑啼血般悽厲。

    林芝芳哭軟了身子,林芝媛哭得直跳腳,嘴裡喊著「姆媽」,林佩娥呆呆的站著,望著眼前半睜著眼睛已經逝去的母親,眼淚似乎已經流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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