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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7:42:17 作者: 未妝
    靖光帝要去看,眾人只得跟上,等走得近了,那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是個青年男子的聲音,靖光帝的腳步倏然而止。

    「教民親愛,莫善於孝,教民禮順,莫善於悌,移風易俗,莫善於樂……」

    聲音朗朗,分外清晰,就隔著這麼一堵高牆,所有人都聽清楚了這個聲音,耳熟至極。

    趙玉然不由掩唇,低呼道:「是……大皇兄!」

    自從趙叡被廢了太子之位後,人也變得痴痴傻傻,太醫們束手無策,因聽說護國寺有一位高僧醫術高超,靖光帝便派人將趙叡送到此處來受診。

    如今過去大半年的時間了,顯然沒有什麼進展。

    靖光帝聽著那琅琅背書聲,背的是孝經,他負手站在牆下聽著,直到那一章背完了,裡頭的人卻沒有停下,緊接著又背起了另一篇。

    所有人皆是沉默著站在原地,陪著靖光帝一起聽那背書聲,空氣靜如死寂。

    過了許久,他忽然道:「去看看。」

    靖光帝說完,便大步往前走去,趙羨幾人也立即跟了上去。

    背書的人確實是廢太子,他穿著一身深藍的袍子,站在一株落光了葉子的樹下,搖頭晃腦地背著,完全沒有發現有人來,牆邊站著幾名年輕僧人,他們連忙過來行禮,被靖光帝擺手攔住了。

    「君子之教以孝也,非家至而日見之也,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為人父者也……」

    他晃著腦袋,頗有些滑稽,背書時口齒不甚清晰,速度還慢,仿佛初初才讀書啟蒙的孩童一般。

    趙玉然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大皇兄。」

    「非至德——」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轉過頭來,眼神困惑地看著眾人,道:「你們是什麼人?」

    他竟一個都不認得了。

    趙叡眼裡的困惑漸漸濃重起來,緊接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立即叫道:「來人,來人!有人擅闖東宮!快將他們抓起來!」

    靖光帝眉頭微微皺起,叫了一聲:「明叡。」

    明叡乃是趙叡的小字,這兩個字一出,他頓時安靜下來,望向他,遲疑著不敢確定:「父皇?」

    靖光帝見他又認得自己了,心裡略微一寬,問那些僧人道:「賢王現在如何了?病情是否有所好轉?」

    一名僧人恭敬答道:「游惠師叔每日會來替殿下施針,殿下的病情比剛來寺里那陣子要好多了。」

    靖光帝點點頭,復又將目光投向趙叡,趙叡愣呆呆地看著他,眼底突然閃現一絲亮光,仿佛在那一瞬間認出了他來,叫道:「父皇!」

    靖光帝還沒來得及欣慰,便聽他傻呵呵笑道:「父皇,兒臣背書給您聽。」

    靖光帝神色複雜地望著他,道:「你背吧。」

    趙叡像是得了什麼天大的首肯一般,果然笑著背起來:「君子之事上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

    這一段篇幅本來就短,他背得很快,末了又討好地看向靖光帝,邀功道:「父皇,兒臣背得好不好?」

    靖光帝頷首道:「背得很好。」

    聞言,趙叡頓時高興起來,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像一個討賞的孩子一般期期艾艾道:「既然兒臣背得好,兒臣能不能做太子了?」

    空氣霎時間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趙羨看了看靖光帝的臉色,表情莫測,說不出是什麼反應,而趙叡一無所覺,一個勁催促道:「父皇,兒臣想做太子。」

    靖光帝面沉似水,趙玉然見了,連忙道:「父皇,大皇兄他如今病了,神智尚不清醒,父皇莫要氣惱。」

    靖光帝搖了搖頭,到底什麼都沒有說,對那幾名僧人叮囑,讓他們好生照看賢王,僧人自然無有不應。

    一行人正欲離去的時候,趙叡忽然驚聲叫喊道:「父皇,有人要害兒臣!」

    靖光帝的步伐頓時一滯,轉過頭去,趙叡模樣驚惶,好像是怕極了一般,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叫道:「父皇救救兒臣!」

    靖光帝沉聲問道:「誰要害你?」

    趙叡不肯說,兀自叫喊著救命,靖光帝問那些僧人:「他常常這樣?」

    那幾名僧人面面相覷,一人答道:「剛來時倒是沒有,只是近些日子不知怎麼,殿下偶爾會這樣喊叫,要安撫一陣子才能平靜下來。」

    僧人說到這裡,欲言又止,靖光帝見了便道:「還有什麼?」

    那僧人雙手合十,語氣遲疑道:「殿下還會說別的。」

    「說什麼?」

    正在這時,趙叡又開口了,聲音裡帶著驚慌失措的意味:「父皇,趙羨要害我!父皇救我!」

    空氣瞬間凝固了,宛如死寂,幾名僧人都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投向了趙羨,趙羨表情平靜萬分,抬眼看向趙叡,他滿目都是茫然,也不知是真是假。

    這個當口,無論他辯不辯解,都無濟於事,趙羨索性閉緊嘴巴,倒是趙玉然愣了一下之後,立即道:「父皇,大皇兄這是發病了,胡言亂語,不能當真,四皇兄如何會害他?」

    靖光帝沒說話,表情很是莫測,叫人猜不到他在想什麼,恰在這時,趙瑢也開口道:「兒臣也覺得,皇兄這是犯了癔症,父皇切莫當真。」

    那邊趙叡喊完了那一嗓子之後,又開始大聲背起書來,這回背得是千字文,聲音朗朗,在這寂靜的禪院傳開去,分外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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