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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7:42:17 作者: 未妝
    快走!

    姒幽拼命地叫喊著,快走!快離開!

    可是她卻一絲聲音都無法發出,那些句子像是鋒利的刀子,將她的喉管切割得支離破碎,無論她如何用力,如何呼喊,姒桑一步步走過來,洋溢著快樂的笑。

    黑暗中,有無數隻手伸出來,將她的手足都抓住,那笑容便化作了驚慌與恐懼,姒桑不知所措地叫喊:「阿姊!救我!」

    絕望如噬人的巨獸一般將姒幽整個吞沒,那個冰冷的聲音道:「爾等族人冒犯神明,唯有供奉人牲,方能平息母神怒氣。」

    「是!」

    那是姒幽見過最盛大的,也是最殘酷的祭祀禮,所有的族人都齊聚在祭司堂,每一張面孔上都帶著古怪的面具,往日那些熟識的族人都不見了,他們仿佛化身成了鬼怪,口中吟唱著晦澀難懂的祭詞,跳著不知所以的舞蹈,像是來自地獄的狂歡盛宴。

    姒幽赤著腳跪在那裡,透骨寒意如水一般將她吞沒,她眼睜睜地看著姒桑被綁在了祭壇上,哭泣哀求著,一聲聲叫她,阿姊,救我!

    鋒利的刻刀從女童細嫩的臉龐上划過,鮮血奔涌而出,順著臉頰流淌下來,像是絕望的血淚。

    姒幽被綁縛著,她拼命地掙扎,耳邊聽見姒桑悽厲的哀泣,阿姊,我好痛!

    桑兒好痛!

    阿姊,救救我!

    人牲是最貴重的祭祀禮,需要刺面剖腹,灌上香油,再投入鼎內,焚燒殆盡,將其奉給母神,祭禮一共持續了三日三夜,祭詞的吟唱不絕於耳,姒幽滿腦子都是嗡嗡的聲音,連思考也不能。

    那三日裡,她唯有徒勞地將目光,一遍一遍地從情緒狂熱的人群中掃過,試圖將這些劊子手們都記住,可是,入目之處,都是古怪的面具,都是鬼,沒有人。

    她連仇人的臉都看不清。

    仇恨如一顆種子,埋入了少女的心底,逐漸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大樹,終有一日,會將一切仇怨回饋給施與她的人。

    夢境一轉,又到了祭司堂的大殿中,幼小的姒幽跪在那裡,聽著那個乾瘦的老人用蒼老的聲音道:「你願意,成為祭司嗎?」

    姒幽低著頭,眸光微微垂著,收斂了滿目如血的仇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是的,我願意。」

    ……

    夢境戛然而止,姒幽驚醒過來,猛地睜開雙目,正對上一雙沉靜的眼眸,趙羨微微一怔,那一瞬間,他看見姒幽眼中堆積了無數的恨意,像是尖銳的釘子,令人心中悚然。

    姒幽很快便反應過來,她坐起身,輕薄的被子順著圓潤的肩頭滑落,露出纖細的鎖骨。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趙羨若有所思地問道:「做噩夢了麼?」

    「是。」

    姒幽輕聲答了一句,然後伸長了胳膊,將地上的喜服撈起來,草草披上,玄色的衣裳襯得她的眉目愈發清冷,不知是不是錯覺,趙羨總覺得她那雙淡漠的眼底,隱藏了許多的秘密,方才窺見的那一絲痛楚已經了無蹤跡。

    姒幽站起身來,走到書架旁,取下一卷書簡來,到羊角燈旁邊坐下,她聽見身後傳來些許動靜,卻是趙羨也跟了過來。

    她只回頭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從腰間取下不離身的刻刀,開始在竹簡上刻起字來。

    趙羨這才發現,姒幽手中拿的是一卷空白的竹簡,他看著她一筆一划地刻字,不禁問道:「在寫什麼?」

    姒幽隨口答道:「棄書。」

    「棄……」趙羨的語氣驚異:「棄書?」

    是他想的那個棄書嗎?

    姒幽卻仿佛在做一件什麼很平常的事一般,淡淡應了一聲,趙羨只能自己去看,他最近也看了不少這裡的書簡,倒也認得了個大概,姒幽在棄書里把姚邢從頭到腳挑剔了一通,然後輕描淡寫地讓他「歸家」了。

    趙羨:……

    這裡的民風,好像很是彪悍啊。

    他頭一次開始意識到這裡與外面似乎很不相同,男子是出贅的,今日去看的祭祀禮,祭壇上的那幾位長老都是年老的婦人,仿佛在巫族,女子的地位要高於男子。

    所以在這座與世隔絕的大秦山中,這一支族群究竟有多久沒有與外界的人接觸了?

    姒幽刻好了棄書之後,便將它捲起來,又躺了下去,她本沒打算在趙羨這間房裡睡的,只是姚邢還昏迷著,今日實在疲累,就不想折騰了。

    此後一夜無夢,天色一亮,姒幽便披衣起身,提著燈離開了,竹床之上,趙羨睜開雙目,眼神清明,一絲睡意也無,竟是一夜未睡。

    姚邢醒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昨夜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卻半點印象也沒有了,只隱約記得自己跟著姒幽入了竹屋,後來……

    他就失去了意識。

    姚邢悚然而驚,猛地坐起來,低頭從自己的衣襟內扒拉出一個小小的銀色掛飾,那是一條蛇的模樣,頭尾相銜,還好,他心中長舒了一口氣,姒幽沒有給他種蠱。

    姚邢站起身來,環顧這間屋子,不見姒幽,便推門往外走去,他走過昏暗的廊道,忽然察覺前面的一間屋子傳來些許動靜。

    姚邢伸手正欲推門,正在這時,一個冷淡的女子聲音自前方響起:「醒了?」

    姚邢轉頭,卻見姒幽正站在廊道的盡頭,昨日的那一身玄色喜服已經被她換下來了,照例穿著素白常服,赤著雙足,天光自她身後映照進來,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在那明亮的光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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