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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7:42:17 作者: 未妝
祭司堂內有一名大祭司,四名長老,如今大祭司閉門不出,只有作為少祭司的姒幽主持小祭祀禮,祭壇就布置在石鼎下方。
這幾日天色一直陰沉,仿佛隨時都會下起雨來,重重黑雲將蒼穹籠罩著,氣氛肅穆,祭壇的四周點起了火把,火光映照在石鼎上,折射出閃爍的光。
姒幽穿著厚重的祭司長袍,深色的布料襯得她膚色如雪,她吟唱祭祀禮文的聲音清冷,好似山巔終年不化的積雪,不可接近,又讓人忍不住仰望。
趙羨跟著姒眉到達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這副情形,姒幽雙手托著一根長杖,精緻的眉目分外冷清,所有人都虔誠無比地仰視著她,仿佛在膜拜神祗。
姒幽輕輕啟唇,吟唱著祭祀禮文,她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傳來,像是一個小錘,重重地擊打在趙羨的心上,他緊緊地注視著祭壇上的少女,她纖細的身形被裹在那寬大的祭司袍中,俯視著眾人,眼神冷漠得近乎死寂。
趙羨忍不住想,她看起來並不高興。
她不喜歡主持祭祀禮嗎?
吟唱結束,所有的人都齊齊跪了下來,趙羨被姒眉一拉,兩人也跪倒在人群中,趙羨再次抬頭,朝上方的祭壇望去。
姒幽的目光落在自己捧著的長杖上,這長杖不知傳承了多少個年頭,光滑無比,頂端鑲嵌著一枚碩大的寶石,像人的一隻眼睛,空洞洞地注視著這世間。
據說這是母神的眼睛。
可是姒幽不信神,與底下跪拜的那些巫族人們不同,她毫無信仰。
確切說來,她的信仰在許多年前的那個雨夜,就已經被族人們踐踏粉碎了。
姒幽只信她自己。
她與長杖上的那隻眼睛對視著,眼底全然是漠然,沒有絲毫熱忱與虔誠,像是在看一件徹底的死物。
片刻後,她抬起眼來,目光在自人群中逡巡而過,慢慢地收回來,四名長老戴著祭祀的面具,跳著古怪的舞蹈,揮舞著手足,繞著祭壇跳,灰白色的頭髮被風吹得胡亂飄散,十來名祭司弟子們圍坐在祭壇四周,高聲地吟唱著祭詞,這一切的一切,看在姒幽的眼中,荒謬而滑稽。
宛如一個低劣至極的笑話。
吟唱結束,姒幽狀似恭敬地放下長杖,姚邢走上前來,將一個燃燒的火把遞給她,姒幽接過來,對方的手指看似不經意地輕輕勾過她的掌心,眼神里飽含意味深長。
姒幽的表情卻分外平靜,甚至吝惜於多給一個眼神,她舉起火把,一步步順著長長的木梯,往上走去。
跪伏在地上的所有巫族人都抬頭望去,目光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祭祀禮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了。
木梯一直通往石鼎的上方,姒幽終於到達了頂端,她舉著火把,仰頭望去,天上的烏雲拼命涌動著,風漸漸大了,將她厚重的長袍吹得飄起來,髮絲一縷縷在空中散開。
下面又開始吟唱起祭詞來,隱隱約約,火把烈烈燃燒著,好似一場盛大的歡宴。
姒幽低頭望去,只見石鼎中以草繩捆著三牲祭禮,鼎內空蕩蕩的,一片漆黑,仿佛一張巨大的口,等待著獵物投入。
她舉起火把,湊過去,火苗立即舔上了草繩,瞬間燃燒起來,草繩斷裂,三牲祭禮便紛紛跌入了石鼎內,發出噗噗的悶響,宛如掉進了巨獸的胃袋中。
姒幽將火把扔了進去,那一瞬間,無數的火焰騰升起,爭先恐後地往石鼎上方躥出來,把陰沉的天空都要映亮了。
火光落在她的眼底,瘋狂地跳躍閃爍著,將她清冷的面孔染上幾分緋色,下方跪拜的巫族人們跟著高聲吟唱起來,這是禱詞,奉告母神,祈求今年的風調雨順,事事平安。
姒幽冷眼看著那熊熊燃燒的大火,面無表情,一點冰冷的水跡落了下來,打在額頭上,她下意識抬起頭望天,雨終於開始下了。
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了下來,幾瞬就將她的髮絲打濕了,透明的雨水順著纖細的脖頸流下,浸透了厚重的祭司長袍,姒幽卻全然無動於衷,她望著那沉沉的天色,眼神難得浮現幾許茫然。
桑兒,是你在哭嗎?
耳邊又響起女童悽厲的哭喊聲,如同糾纏了她多年的夢魘,阿姊,我好痛!
阿姊,桑兒好痛啊!
救救桑兒!
她聽著那聲音,仿佛是入了神,明明每次想起都心如刀割,卻還偏偏一次又一次地回憶著,好似這樣,才能讓她有一種活著的感覺。
「姒幽!」
她感覺到一隻手緊緊抓住了自己,姒幽下意識低頭,正撞入了一雙略帶擔憂的眼眸中,是她救下的那個男人,他怎麼會在這裡?
「你怎麼來了?」
與姒幽對視的那一瞬間,趙羨心裡猛然一緊,那眼神如同燃燒過後的一捧死灰,就連瞳仁都失去了光澤,烏黑的眼宛如兩顆漂亮的寶石,卻冰冷無比。
姒幽四下掃視一番,族人們不知何時早已經散了,只有姒眉站在下面,仰著脖子朝這裡看,隔著厚厚的雨幕,看不真切,只是想來她的表情一定是焦急的。
雨越來越大,趙羨的聲音被雨聲遮蓋得模糊:「先下去吧。」
姒幽看了看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他的膝蓋上,忽然問了一句與此時境況完全不相干的話:「你的腿好了?」
趙羨一邊拉著她往下爬,一邊答道:「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