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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3:38:55 作者: 蘇放英
    辛韻春很抱歉地點頭:「對不起曉柔,沒想到他們這麼有好奇心,給你造成困擾了。」

    「沒關係的,」 盛慕槐笑:「其實這感覺還挺新鮮的。」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遭人圍觀。在90年代,即使再大的角兒也不會再有這麼多狂熱的戲迷了。

    這讓她感受到京劇在民國的昌盛。

    兩個人來到大街上,沒想到十來個不死心的戲迷還綴在後面,不願離開,好像一定要盯著辛老闆,不讓他和盛慕槐單獨相處似的。

    辛韻春走著走著,忽然拉盛慕槐進入一家自行車行,用三百元買下了一輛雙人自行車。

    他推著自行車到街上,跨在車座上,當著那五米外的十幾人招呼盛慕槐:「曉柔快坐上來,咱們把他們甩開!」

    盛慕槐覺得有些好玩,側坐在后座上,手剛扶穩車座,辛韻春腳一蹬,自行車沖了出去。

    這樣一來,那十幾個戲迷果然被他們甩到身後,他們嚷起來,有不甘心的人甚至打了輛黃包車企圖跟上來。

    但辛韻春的車速很快,在大街上騎了不到三分鐘,他就拐入了胡同里,還對盛慕槐眨眨眼:「北平大街不准兩人共騎,咱們可不能被警察抓到,不然又是一段新聞。」

    在胡同里轉了幾次後,終於再沒有人跟在身後了。

    辛韻春放慢了速度,帶著盛慕槐隨意的在北平的胡同里穿梭。

    天色漸漸有些晚了,胡同里的風不急不慢地吹過盛慕槐的髮絲與裙擺,她的腳一邊隨意擺動著,一般輕聲哼起了歌。

    她唱得是《平凡的一天》,這就是現在出現在她腦海里的旋律,簡簡單單平平凡凡,卻很幸福。

    辛韻春一邊蹬車一邊靜靜地聽她唱,等她唱完了,才柔聲說:「這首歌很好聽。」

    說完,他竟然也低聲哼起了盛慕槐剛才唱過的旋律,而且歌詞一字不差。

    盛慕槐第一次知道,原來辛老闆不唱戲時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又那麼溫柔:

    「這是最平凡的一天啊,你也想念嗎

    不追不趕慢慢走回家

    就這樣虛度著年華,沒牽掛

    只有晚風輕撫著臉頰」

    他的歌聲散落在晚風裡。

    盛慕槐看著辛老闆年輕挺拔的腰背,突然有點點傷感,她有些想爺爺了。

    要是爺爺知道這一切有多好呀,她從來沒有和爺爺騎著自行車逛過首都的大街小巷。

    盛慕槐輕聲說:「韻春哥,你能叫我一聲槐槐嗎?這是我的小名,槐樹的槐。」

    「為什麼叫這個小名?」 辛老闆問。

    盛慕槐愣了愣:「我也不知道,可能聽上去好聽吧?」

    「的確挺好聽,」 辛韻春笑著說:「槐槐,你好。」

    盛慕槐應了一聲,一邊偷偷用手背抹了抹眼淚。

    ***

    到了晚上,中和戲院。

    辛韻春今晚貼的是《翠屏山》,這故事出自《水滸傳》,他以花旦應功演潘巧雲,在戲裡與海和尚私通,被李韻笙演得石秀看破,最後被丈夫楊雄所殺。

    劇院裡前十排的位子都被辛韻春和李韻笙的戲迷占滿了,前幾排更是不乏當時北平的名流。

    盛慕槐坐在一堆太太小姐中間,也不覺得自己突兀了。

    盛慕槐老實把手放在自己膝蓋上,指尖不自覺抓住了裙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舞台。

    當辛老闆穿著大紅色團花褶子,踩著蹺甩著水袖登台,盛慕槐感到整個戲院就好像炸開了一樣,尖叫歡呼聲不斷。

    特別是身邊一位那位珠環翠繞的太太,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首飾都擼下來砸到台上去,只可惜現在提倡文明觀戲,辛韻春又最反感這種東西,她有錢也沒地方砸。

    這還是在日據時期的北平,據說辛老闆到上海去唱戲時那才叫一個闊綽,和范玉薇打對台時邱博洮直接包下整個劇院,在戲院門口把票發給路人。

    不過辛老闆也沒怎麼領情就是了。

    那些叫好歡呼聲在辛老闆開口後就平息下去。

    他在九龍口站定,吸鐵石一樣牢牢地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的扮相,是桃花應羞三分的明艷;他的眉眼,是山與水的聚橫。那眼波盈盈處,自有一段驚心動魄的風情。

    斂袖、撫鬢、側身、抬眸,辛老闆將潘巧雲的媚態演繹的淋漓盡致。

    等到他開口,那動聽的聲音又足以讓青衣赧然。

    辛老闆是真正的天生屬於舞台的天才。

    盛慕槐的眼睛一刻不敢錯,即使看過再多次視頻,也還是忍不住給他大聲的鼓掌叫好,她很快就融入了周圍狂熱粉絲們的氛圍當中。

    沒想到等石秀出來的時候,那聲勢完全也不亞於辛韻春。反正他師兄弟關係也好,雙方戲迷互相捧,得到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叫好聲簡直能把頂棚掀翻。

    一場一個多小時的戲演下來,盛慕槐手掌拍紅了,嗓子喊啞了,曲終人散的時候坐在座位上,覺得身體仿佛被掏空。

    大家已經起座離席,她卻坐在原地,環顧著戲台和周圍的一切,努力把今晚的所見所聞記得再牢固一點,再清晰一點。

    畢竟她以後也再沒有機會回來了。

    這樣坐了很久,直到劇場都空了她才離開。

    下了戲夜已經很深,她和辛老闆一起坐車回家。

    辛老闆把她送到小洋樓門口,揮揮手說:「槐槐,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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