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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3:38:55 作者: 蘇放英
    盛慕槐進門時,他正在說一段念白:「來到我國一十五載,連真名實姓都沒有?今兒個,說了真名實姓便罷!如若不然,奏知母后——」

    他手捏著帕子一指李韻笙:「我要你的腦袋!」

    李韻笙在這句話下眼神一變,辛韻春帶著哭腔指他道:「你,你可害苦了我啦!」 「a——」的尾音顫抖著拖長,他坐在椅子上,用手帕拭兩眼的淚。

    見兩個小朋友進來,辛韻春才止住了哭,放下帕子:「你們兩今天這麼早就回來啦?別人都說你們要出去浪漫一下呢。」

    「不回來就不會發現你沒有好好休息。」 盛慕槐不贊同地上前去說:「爺爺您剛才不是說頭有點暈嗎,怎麼現在就練起來了?」

    辛韻春無奈地說:「我頭暈那是暈車,現在早好啦。我又不是小朋友,還不知道照顧自己嗎。」

    誰叫您有身體不舒服就是不說的前科呢,盛慕槐腹誹。

    她笑道:「您也別練得太好了,到時候大家只想聽您唱,把我從台上給轟下去了可怎麼好?」

    「我的孫女能那麼沒用?」 辛韻春挑眉問。

    「不能不能。」 盛慕槐趕緊擺手。

    「那不就得了?」辛韻春說:「行啦,你回自己屋裡去歇歇吧,明天你才是主角。勝樓留下來,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行吧行吧。」 沒想到自己慘遭爺爺嫌棄,盛慕槐吐吐舌頭出去了。

    ***

    鳳山劇團在開戲前三小時就到瓦萊特劇院化妝準備了。

    可沒想到,在劇院門前又見到了昨天那位拄著拐杖的老先生,他似乎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可以做,就乾脆早早坐在小廣場上看鴿子,等待開場。

    見他在涼風中孤單的背影,盛慕槐都有些替他感到心酸。

    她對辛韻春說:「爺爺您看,這個老人家是我們昨天喝茶遇到的,他特別喜歡聽戲,我就把一張票送給他了。」

    辛韻春打眼一看,愣住了,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拉拉師兄的衣袖:「這不是碧桃翁嗎?」

    盛慕槐問:「碧桃翁?」

    「翁碧滔,當年《戲匯報》的主編,原來和我們一班人都認識的。」

    盛慕槐當然知道翁碧滔是誰,他可是辛韻春最知名的粉絲之一。

    翁碧滔出身世家,文章寫得很好,一桿筆運用如神。他愛戲,對捧的角不吝讚美之詞,如果貶低哪位那也特別尖酸刻薄。當年的四小名伶選舉就是在《戲匯報》上舉辦的,全國人民寫信投票,捧出了辛韻春。

    爺爺已經朝他走去了,他正在走神,看到辛韻春站在面前,一時間還沒認出來。

    「是我啊,碧滔。」 辛韻春一說話,翁碧滔就把他給認出來了,他激動地站起來,身子不穩,辛韻春忙扶住他,叫他悠著點兒。

    「韻春,你的臉……」

    「嗨別提了。」 辛韻春笑著指那邊:「你看韻笙也在呢。」

    翁碧滔也自知失言,沒再追問。好在辛韻春似乎並不在意,只是問他:「聽說你昨天見到我孫女了?」

    「昨天茶屋那丫頭是你孫女?」 翁碧滔連連點頭:「我就說她眼神透著靈氣,不會差。」

    三個老人落到後面聊天去了,盛慕槐等演員便先去化妝室化妝。

    盛慕槐一邊貼片子一邊對凌勝樓說:「你說這是什麼緣分啊,竟然能遇到碧桃翁。」

    可是竟然沒有聽到回應。

    她左右看看,發現凌勝樓正在不遠處和柳青青,王二麻子說話,也不知道幾個人在商量些什麼。

    左不過就是唱戲的事吧,盛慕槐沒想那麼多,轉過頭對著鏡子繼續插頭面。

    第93章 、求婚二

    台下坐的絕大多數是西方觀眾, 零星也有一些亞洲面孔。劇場裡十分安靜,沒有人說話, 樂隊沒奏樂時,仿佛落下一根針也能聽見。

    大幕拉開, 盛慕槐穿一身寶藍色繡白花的襖裙, 踩著蹺,甩著月白色紗帕子上場了。

    在九龍口站定,她先用帕子拭淚, 一隻手搭在胸前,另一隻手輕撫鬢花再整理領口。

    她這一系列動作不慌不忙,卻自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 一瞬間便能把人拉入她給的氛圍之中。

    細心地外國觀眾已經注意到了她如蘭花般的手勢和優美的身姿, 覺得自己仿佛在看一副東方仕女圖, 沉靜中彰顯著女性的柔美。

    盛慕槐兩手捏著帕子,有些傷懷地唱:「暮春天日正長心亂難禁——」

    她的聲音嫵-媚動聽, 眼神仿佛有能蠱惑人心的魔力,讓人只能盯住她。

    左右望了望, 她捏著帕子的手按在胸口又放下, 搖擺著緩慢走了幾步,再唱:「病懨懨懶梳妝短少精神。」

    唱這一句時她眉心微蹙,委屈地手心朝上將手帕捧起, 仿佛是想不明白為何自己年紀輕輕就失去了佳偶。

    她兩隻纖細潔白的手在身前絞著手帕,小指與無名指微微彎曲翹起又逐漸收緊,將月白的手帕纏繞在食指和中指上, 看得人無端也感受到了一股煩悶與春情。

    盛慕槐緩緩轉過身,玲瓏的背影微頓,又轉過來,拭淚唱道:「素羅帷嘆寂寞腰圍瘦損。」

    她走了個小圓場,背影面對著觀眾,用極輕極小的步子走到椅子前,手帕隨著手微微擺動。

    她搭著椅背坐下,一雙仿佛含著一江春水的眼睛看著觀眾,如訴如泣:「辜負了好年華貽誤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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