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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3:38:55 作者: 蘇放英
    李韻笙今天不知道怎麼了,似乎很傷感,一邊吃一邊喝,一個人竟然喝了半瓶白酒。

    連范玉薇都看不下去制止他:「老李,你這是怎麼了,還真以為自己還年輕啊?快別喝了!」

    李韻笙已經喝醉了,和平常沉穩嚴肅的樣子大不相同,醉眼朦朧地問:「怎麼沒叫韻春來?他剛剛不是在台上表演嗎?」

    「你瞧你喝得有多醉,哪裡有辛韻春,剛才是新秀賽!」 范玉薇讓服務員拿一杯熱茶和一條熱毛巾來。

    李韻笙抹了一把臉,停頓了幾秒:「對,我記起來了,是慕槐在台上。」 他轉過頭,眼睛通紅地看著盛慕槐說:「你演得真像他啊。一招一式,太像了。」

    「槐槐,世秋,你們先出去吧。」 范玉薇不想讓小輩看到長輩失態的模樣。

    李韻笙卻一抬手:「我沒醉。我今年六十五歲了,土都埋到這上頭了——」 他把手往脖子一比,輕聲說:「難道我死之前都見不到他了嗎?」

    他看著盛慕槐,並沒有流淚,卻有比淚水還要沉重的東西盛在眼眶內。

    盛慕槐覺得心臟悶痛起來——想起爺爺這些年的遭遇,和李韻笙這些年的找尋。

    這對師兄弟何年何月才能再相逢?歲月做的錯事,為什麼要無辜的兩個人來承擔?她究竟能不能讓他們兩個人見面?

    李韻笙不再說話,把熱毛巾往臉上一敷,良久,長嘆了一聲。

    第73章

    池世秋和盛慕槐一起把李韻笙送回了萬順胡同的四合院內。

    「師伯, 小心點。」

    進入後院要過一道門檻,盛慕槐虛抬起手,卻不敢真的去扶。李韻笙不准別人扶他。

    李韻笙穩健地抬起一隻腳, 高高地邁過了門檻,身段穩重灑脫, 就像在戲裡一樣。

    後院住了七八戶人家,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雜物、垃圾。一個老太太正好起來上廁所, 看見了腳步不穩的李韻笙和跟在他後面的兩個年輕人。

    她揉了揉眼睛:「咱們這院裡怎麼還來了這麼兩個人物?」

    她跟李韻笙打了個招呼:「李大爺, 今天回來的這麼晚啊。」

    李韻笙卻只跟她點頭, 徑直走進了自己的屋子。

    他直直地朝一張藤椅走去,坐下後,對著桌上《四郎探母》的劇照發呆。

    「我若探母不迴轉,黃沙蓋臉屍骨不全。」 韻春,我已迴轉,你為何還不回來呢?

    「我去給您打盆洗臉水吧。」 盛慕槐見李韻笙這樣,心裡不好受極了,她找到熱水瓶和臉盆, 池世秋也幫李韻笙泡了一杯茶。

    李韻笙坐在照片旁邊,一手支著額頭,過了良久才揮了揮手:「天不早了,你們兩個回去吧。」

    盛慕槐和池世秋對視一眼, 李韻笙尚算清醒,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主人都讓他們走了, 也只能離開。

    院子裡很昏暗,盛慕槐踢到一家人在門口堆的垃圾,差點摔倒,還是池世秋立刻伸手扶住了她。這大雜院裡的環境可真不敢恭維。

    走出四合院,走進胡同里,月光披在他們倆的身上。池世秋嘆息地說:「戲校給李伯伯分了房子,可是他就是不願意搬走。」

    「這裡本來就是他的家啊。」 盛慕槐回答。

    當紅藝人的錢也是靠一場一場的表演賺來的。當年李師伯攢銀錢置下這處宅子,想得必然也是能在這裡住上一輩子吧。即使現在他擁有的只有一間小小的南屋,又憑什麼要搬走呢?

    或許師伯也怕,有朝一日師弟回來,卻找不見他吧。

    池世秋把盛慕槐送到校門口,臨別時對她說:「慕槐,你今天在台上表演的時候好像在發著光,真得很美。」

    可盛慕槐滿腹心事,竟然沒聽出他話里的話,更忽略了他眼睛中的星光。

    「謝謝你世秋哥,我先進去了。」 盛慕槐說。

    池世秋有些失落的抿抿唇,然後笑著說晚安,等目送她離開才轉身。

    盛慕槐沒有回宿舍,她心裡煩悶,繞著操場一圈又一圈的走著,腦子裡都是爺爺這些年來的黯然,以及李韻笙今晚的失常。

    爺爺老了,他的師兄也老了,難道他們真得此生都不復相見了嗎?

    盛慕槐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最後乾脆不想了,在操場的角落裡坐下來,把已經不知看過多少遍的辛老闆的《貴妃醉酒》又調出來。

    辛老闆的聲音總能讓她一秒入戲,看著他臥魚聞花,以及喝醉後銜杯的種種嬌媚神態,她一個女性都渾身酥麻,為之傾倒,恨不得能把他立刻娶回家。

    有時候她想,辛韻春和爺爺真的是一個人嗎?

    辛老闆的風采,讓她願意永遠在台下仰望,肝腦塗地做門下走狗。

    一個人怎麼能那麼美?她從前多恨自己生的晚,不能親眼目睹他盛年的風采。那時候她夢想有朝一日穿越,就要穿越到民國,看一出辛老闆的戲。如果有幸跟他搭上一句話,她一定會興奮地幾天睡不著覺。

    她像是一個狂熱的粉絲,只要想到偶像,心中就永遠是赤誠的熱愛,熾熱與憧憬。

    可是爺爺呢?爺爺就是爺爺,不管他是辛韻春,李韻春,還是個撿破爛、看大門老頭,都不會改變。他們是至親的親人,她在爺爺面前永遠不需要偽裝,永遠也不用小心翼翼。

    在她心裡,辛老闆和爺爺兩個人既沒辦法分開,又沒辦法畫上等號。她對辛老闆和對爺爺的愛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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