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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3:38:55 作者: 蘇放英
    「爺爺,等我比完賽畢業了,你就和我回首都好不好?」 盛慕槐拉住盛春的袖子,懇求地看著他。

    盛春望著盛慕槐真摯的眼睛,笑了笑,點點頭。

    又叮囑了一番生活瑣事,盛春站在原地目送盛慕槐上火車。一直看到火車消失在軌道盡頭了,才轉過身去。

    五一後,第一屆中國青年京劇演員新秀大賽的消息在整個學校都傳開了,高年級幾乎一半的學生都報了名。

    盛慕槐的宿舍里,除了高碧玉學崑曲不能參加之外,都填了意向表。

    新秀大賽的規則與流程如下:

    大賽分生、旦、淨、丑四個行當進行比賽,每個行當又細分,總共有八個組,即:老生組,武生組,小生組,老旦組,武旦刀馬旦組,花旦青衣組,花臉組,丑角組。

    初賽分為兩輪。第一輪八月份上旬在各省市自治區展開選拔,最終選出500名符合資格的演員進入第二輪初試。

    10月上旬,第二輪初賽在全國10個省的省會進行,500名演員中將有160名能夠進入複賽。

    11月5日,複賽在首都舉行,並由中-央電視台與首都衛視直播,共耗時6天,160人里選出48人進入決賽。

    11月25日決賽正式開始,4天後選出八個組的獲獎選手,然後進行頒獎典禮。

    柳青青報名的是武旦刀馬旦組,唐姣和盛慕槐報名的則是花旦青衣組。

    三個人的訴求不一樣,唐姣家在首都,畢業分配不用發愁,參加這個比賽就是增長見識,要是能長點資歷那就更好,反正是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柳青青是首都戲校武旦的佼佼者,她給自己定的目標是起碼要進複賽,最好能進決賽,這樣她畢業以後說不定能分到大城市,把戶口從農村遷出來,給一家人過上好生活。

    盛慕槐就是奔決賽舞台去的,她想拿金獎。

    她想用自己的表演告訴全世界,京劇可以這麼美,想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們已經遺忘了的一個派別,究竟能多麼的令人傾倒。

    她還有個私心,就是讓爺爺在電視上重新看到辛派的表演。她想,爺爺肯定會既欣慰又開心吧。

    報名後的周六,范玉薇約她來家裡吃飯,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碰上了池世秋。

    他穿一件洗的雪白的T恤,乾淨清爽,因為日光炫目,還戴了副茶色墨鏡,在人群中就好像鶴立雞群。一眼看過去,盛慕槐還以為誰家的愛豆穿越過來了。

    但是哪個偶像都不會有池世秋這種儒雅翩然的氣質,這是從小家庭薰陶出來的。

    他也見到盛慕槐,便將墨鏡摘下,朝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盛慕槐朝他走過去,打了個招呼:「世秋哥,今天又來師父家裡蹭飯呀。」

    「我爸媽都出門了,這不是沒有人收留嗎。」 池世秋讓盛慕槐先走,替她按亮了樓道燈。

    盛慕槐放慢腳步等他上來,順便問:「那個青年京劇演員新秀賽你報名了嗎?」

    「沒有。我就想到時候覆賽決賽給你配戲,自己就不用報名了。」 池世秋說。

    「別呀,這個機會多好。」 盛慕槐趕緊勸說。

    「跟你說笑啦,我不是戲校的學生,又沒有單位,本來就沒有報名資格。」 池世秋見盛慕槐那麼緊張,淺笑著解釋。

    「好的一齣戲也要有好對手,我說真的,你找別人配戲不如找我。」 池世秋看著盛慕槐,如琥珀般的眼睛裡滿是認真。

    「對呀,我都忘記了其實你只能算個票友呢。」 盛慕槐笑:「可要是有你池公子這麼個大殺器,對別的演員會不會太不公平了。」

    「哪裡話,我還能搶你盛小姐的光彩嗎?」 池世秋笑,「我這是為你錦上添花,到時候換好些露臉鏡頭,多少年後別人說起來,還能說我傍過盛小姐呢。」

    「和你不熟的時候真沒想到你那麼貧。」 盛慕槐無奈。

    池世秋笑著敲門。

    范玉薇開了門,讓兩個小輩進來。今天她的先生不在,三個人就吃些簡單的清粥小菜。

    范玉薇吃著,忽然說:「槐槐,有件事兒我得先告訴你。」

    盛慕槐一聽便老實放下筷子,等師父講話。

    范玉薇安撫的拍了拍她,才說:「這次比賽你恐怕不能演辛派戲,也不能踩蹺。」

    「為什麼?」 盛慕槐身體一僵。

    范玉薇說:「也不是說所有的辛派戲都不能演,但像《陰陽河》,《紅梅閣》,《紡棉花》,《殺子報》這種涉及封建迷信的劇目現在還是禁戲,報上去也不會批。《戰宛城》里的鄒氏,《坐樓殺惜》里的閻惜嬌,又都被他們認為是不守婦道的壞榜樣,你演了反而落不下好。花旦青衣是一組,保守起見,我建議你要麼演花衫戲,唱功做功都有,你也撐得起來;要是演花旦呢,就演《拾玉鐲》,《紅娘》這些家喻戶曉的戲。」

    「還有踩蹺,現在是沒有明確禁止,但也是在一個灰色地帶,怎麼說都和封建殘餘沾邊,還是不要踩。」

    「那我……」 盛慕槐本來想說,那我還演什麼呢?但是在師父面前不能無禮,便硬生生的忍住了。

    可是想到這種僵化的要求,想到那些一刀切的制度,想到幾十年來辛派在這樣的打壓下全無生息,想到爺爺因為不能用男旦這樣可笑的原因三十多歲就永別舞台,想到吸引觀眾的好戲不能演,能演的都讓人看膩了,想到京劇最後從生機勃勃變成一灘死水,她的心就被一團怒火給裹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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