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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3:38:55 作者: 蘇放英
    盛慕槐很勉強地笑了,心裡卻百味雜陳,有害怕也有憤怒。

    害怕邱博洮做出什麼不好的舉動,憤怒邱博洮對她人生自由的侵害,他並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平等的人,而是一個供他取樂的玩意兒。

    作為一個生長在紅旗下,又接受過現代思想教育的人,盛慕槐從來都將京劇演員與藝術家畫上等號,認為這是十分值得尊敬的職業。可是對邱博洮這類出身舊社會且掌握著權力的人來說,他們都不過是戲子,是供「上層階級」消遣的伶人。

    這樣的認知讓盛慕槐心裡很不舒服。可她又太需要這個舞台,她要爭取和把握住這個演出的機會,再不舒服也只能曲意逢迎。這讓她心裡有種說不清的感情,幾乎要鄙視自己。

    就在這種矛盾的心態里,車沿盤山公路往上,一座中西合璧的白石大宅出現在面前。

    在香港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這樣的宅子是光有錢都買不到的。

    司機替盛慕槐打開了門,邱博洮說:「盛小姐,當年你師父也曾經來過此宅,在這裡面的戲台上為我演出,今天你們師徒兩也算是隔著時空相聚了。」

    盛慕槐微微一怔。

    「當然,我說的是辛韻春不是范玉薇。」

    僕人打開了大門,恭敬地朝他低頭,他領著盛慕槐進去,一邊說:「我還保留著他當年的戲服和頭面,多少年來從未讓旁人染指。今天你來,倒是能讓它們重見天日了。」

    正說著,一個穿橘紅色貂毛大衣,三十出頭的美艷少婦迎了出來,在看到盛慕槐的那一刻臉稍微一僵,但很快又露出微笑。

    她應該是正受寵的愛妾,去扶住邱博洮,用一種天真中帶著好奇的語氣問:「老爺,這位小姐是誰啊?」

    她的語氣和眼前有些詭異的場景都仿佛讓盛慕槐回到了民國。

    「這是盛小姐,來為我們唱戲。」 邱博洮答。

    「唱戲?」 這個不知道是邱博洮第幾號情婦的女人露出了一點兒驚訝的表情:「京戲嗎?好無聊,我不想聽——」

    邱博洮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刻識相的閉嘴了。

    「你啊空有一張臉蛋,淺薄無知。」 邱博洮搖了搖頭,不再理她,帶著盛慕槐來到一個中式花園。

    花園裡草木豐茂,山石林立,竹葉瀟瀟。在花園的盡頭聳立著一個高高的戲台,雕樑畫棟分外精美。

    邱博洮指著戲台說:「當年你師父在這裡演過《戰宛城》和《紅梅閣》,多少年了,我都沒有忘記他在那兩齣戲裡的模樣。」

    他閉著眼睛似乎回味了片刻,又說:「你跟我來,我讓你看看他當年的戲服,你今天就演一段魂戲給我過過癮吧。」

    盛慕槐跟著他穿過迴廊,在一扇雕花木門前停下,門上有一把極大的黃銅鎖,僕人將鎖打開,邱博洮帶著盛慕槐進入了房間。

    這裡面擺放著大大小小的玻璃匣子、玻璃罩子,裡面有被懸掛在檀木架子上的精良戲裝,也有珍貴的點翠頭面、各式首飾、鑲嵌了寶石的寶劍、做工精良的靠旗等等。簡直就像一個戲曲博物館。

    邱博洮介紹,這都是他幾十年來從各地陸續收集來的京劇名家的物件,有重要的堂會戲也會借給演員穿戴,但他從未把辛韻春的東西出借過。

    「他們不懂辛派,就不配穿韻春的衣服。」 邱博洮的話有腦殘粉那味兒了。

    他一一介紹自己收集的辛韻春的東西:「這是辛韻春在上海演《小上墳》時戴過的頭面,那場戲可在上海引起了轟動。這是他給我父親演堂會時用的摺扇,那是《貴妃醉酒》……」

    他帶盛慕槐走到最正中那件白色的戲服前:「這就是他在這座公館裡演《紅梅閣》時穿得衣服。」

    盛慕槐認真看,這件戲服由雪白柔順的名貴面料製成,衣擺和進口白紗上點綴著米粒大小的珍珠,幾十年來顏色也未發黃,似乎還閃爍著昨日的光輝。

    她想像著辛老闆穿著這件戲服在舞台上的模樣,竟不自覺起了雞皮疙瘩。

    邱博洮吩咐僕人:「把這個玻璃櫥打開,給我把這件衣服取出來。」

    第64章

    那件柔軟而名貴的戲服被從玻璃罩里取了出來。

    沒有玻璃的阻擋, 戲服的美更直接地呈現在面前。

    它由上襖下裙以及一件白紗製成的半透明披風組成。珍珠潤澤的光和潔白的裙擺從女僕的雙臂上流淌下來,呈現著歲月也無法帶走的優雅。

    辛老闆的一套頭面也被取出,放在托盤上, 由另一個僕歐端著。

    「阿雯你帶盛小姐去化妝室上妝穿衣。半小時後我就要看戲。」 邱博洮吩咐。

    捧著那套戲服的女僕應了一聲,對盛慕槐說:「盛小姐, 請跟我來。」

    一個女僕捧著戲服走在她前面,一個女僕捧著頭面跟在她後面, 兩人腳步極輕, 幾乎沒有一絲聲響。

    夕陽斜掛在海面上, 餘暉將樹影扭曲,胡亂塗在昏黃的白牆上。

    高大的戲台在不遠處,十幾盞燈籠掛在戲台前面,紅色的穗子隨風飄蕩,而她等下就要在台上扮演一個女鬼。

    盛慕槐不禁懷疑自己走進了一個怪異而荒誕的夢,又或者她穿越回幾十年前,成為了舊時光里的辛韻春。

    這樣想想,好像也沒什麼可怕的了。她腳下走過的路爺爺都曾經走過, 她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了爺爺的腳步之上,這種感覺讓她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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