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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3:38:55 作者: 蘇放英
范玉薇倒是很放得開,拉著盛慕槐的手,把她一一介紹給自己的同門, 又讓李韻笙來向他的師兄弟介紹盛慕槐。
范玉薇是個對自己人格外熱情的人,看這個架勢,她的同學都知道她心裡有多喜歡盛慕槐了, 說不定已經動了收徒的心思。
著名的琴師吳昭和冼玉娥對看一眼,決定等下要助老同學范玉薇一臂之力。
在李韻笙的介紹下,盛慕槐知道除了吉茂慶和錢韻風,在場的還有一個和爺爺同年進科班的「韻」字輩師弟,以及一個「茂」字輩師兄,只不過他們很早就改了行,不再登台演唱了。
盛慕槐仔細看了他們幾眼,亦是滿臉染上了風霜。
李韻笙說:「小盛,你就坐我旁邊吧。」 盛慕槐坐下,范玉薇見狀,坐在了她的另一側。
等大家都落座,服務員開始上菜,還在桌上放了兩瓶直沽高粱酒。
「來來來,咱們這群人好不容易聚齊了,咱們舉杯碰一個!」 有人提議。
范玉薇說:「慕槐和秋秋是未成年人,讓他們兩個以茶代酒。」
池世秋和盛慕槐隔了幾個位置,他先把茶壺轉到盛慕槐面前,等她倒完了茶再給自己倒上一杯。
於是一大桌子戲曲界的名人站起來,熱熱鬧鬧地碰了一個杯。
大家又重新坐下,從改革開放以後各種日新月異的變化講到戲曲的困境,再講到過去學戲的日子,吉茂慶感慨:「現在的學生條件是真好了。我們以前在科班多苦,動不動就被師父扒下褲子打一頓,現在孩子都不知道什麼叫打通堂了吧?」
他問盛慕槐:「你在學校有沒有被老師打過?」
「沒有。」 盛慕槐老實回答:「但小時候犯了錯在鎮上劇團里被打過一次。」 當然那次也是她自己衝上去找打,這個就不必跟各位大佬說了。
「誒你看,這不是說了,無打不成戲。小盛能練得那麼好,都得多虧了這頓打!」吉茂慶一拍掌說。
「話也不能這麼講。對孩子要因材施教,原來科班打孩子可是太厲害了些。你看秋秋,我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他從來沒挨過打,還是把池老先生的戲學得像模像樣。他但凡要做到的事總能百分之一百二完成,這樣的孩子誰有打他的理由?」 范玉薇驕傲地說。
「那得是天才才能這樣。」 吉茂慶反駁,「當年科班裡沒怎麼被打過的人也有,我師弟辛韻春就是一個。但他是腦瓜聰明,老師教的戲從不用重複第二遍,唱詞說一遍就記下來了,這樣的天才哪裡去找啊?」
李韻笙只是握住白酒杯不說話。
盛慕槐想,要是爺爺在這裡會怎麼說呢,肯定也會說不應該體罰孩子的。他教過自己,大師兄,二麻子,青蓉,笑蘭姐……從來沒有打過甚至罵過任何一個人。
要是爺爺也在這裡該多好啊。
在座的人里,並不是每個人的衣著都光鮮亮麗,比如吉茂慶,他就仍然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老人常穿的那種衣服。可是他們的神情是不一樣的。
他們劫後餘生,又站在了光明之下。
她幻想著爺爺就坐在師兄弟們中間,和他們一起喝酒,一起吃桌上的美味佳肴,然後談談當年在科班裡的糗事和後來的巔峰與坎坷,笑得倒在師兄的身上。
可爺爺沒有這樣的福氣。
每年的某個時刻,爺爺總會給自己買一瓶最便宜的白酒,就著廉價的花生和蘭花豆,在院子裡獨飲。那時候她看不懂爺爺的落寞,後來才知道,那一天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登台的日子。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或許就是這種感覺吧。
「槐槐,你怎麼不動筷子,多吃點啊。」 范玉薇的聲音打斷了盛慕槐的沉思。
幸好打斷了,要不然她該出糗了。
盛慕槐夾了一筷子清蒸鱸魚,讓魚肉的鮮美趕走一些凌亂的想法。她明天要演出,還是得有些忌口。桌上好吃的肉丸、麵筋都沒敢碰。
「小盛,你是首都戲校幾年級的學生?」 吃得差不多了,范玉薇的老同學吳昭問。
「我才剛進戲校,是個新生。」 盛慕槐把筷子放下,規矩地回答。
「那你這白素貞可演得真棒,我多少年沒看過這麼有天賦的年輕人了。是不是我師妹私底下教過你?」
范玉薇說:「沒有。這孩子原來根本不是演員,是被我從後台提溜上前台救場的,沒想到這樣發掘出了一個可造之材。」
「喲,那你這齣戲是跟誰學的啊?能演的這麼好一定有師承。」 吳昭替范玉薇套詞。
盛慕槐想,她哪裡有什麼師承,都是跟著系統自學的,要說師父,那劉秀榮和杜近芳老師的視頻就是師父,可這也沒法說。
乾脆一推二五六,都說是薛山教的,反正他老人家在槐下鎮,誰也沒法求證。
她就是這麼個主意,於是說:「我也沒什麼師承,從小跟著鎮上京劇團一起長大的,劇團里有個老師傅是戲包袱,把這齣戲教給了我。不過那時候我技藝也不成熟,是這幾個月陪我青衣班的朋友練戲,後來又在台下看了好幾遍全本演出,才算把這齣戲真正掌握了下來。」
「你這聰明勁頭還真有些像玉薇。這麼說你還沒有正式的師父?」 吳昭問。
盛慕槐瞄了一眼李韻笙一眼,在戲曲界沒有正式拜師就不算有師承,所以無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和李韻笙描述的版本中,爺爺都不是她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