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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3:38:55 作者: 蘇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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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日,盛慕槐在被窩裡舉著手電筒寫信:
「爺爺:
展信佳!
不知道您身體最近怎麼樣,鳳山的一切都還好吧?請您代我問候鳳山所有人,告訴他們我很想念他們。我現在在被窩裡跟您寫信呢。我們已經結束了在首都的巡演,明天就要前往天津了。
首都所有戲院裡我最喜歡吉祥戲院,雖然設施都很陳舊了,卻有種時光凝聚的感覺。梅老闆曾經在這裡演出過很多回,在後台幫忙的時候,閉上眼睛,仿佛還能聽見當年鑼鼓開場的聲音。您一定來過吉祥戲院,也一定在戲院裡演出過吧?
對了,我現在是個後台打雜的,幫學校三十年巡演做義工呢。衣箱師傅說我聰明,流程、角兒的穿戴、疊戲服都只教一遍就記住了,要不是我是個戲校的學生,他們都想把我留下來當徒弟了。我覺得在後台幫忙的收穫很大,打雜不是只為了打雜,還讓我更了解了戲曲的方方面面,對人物的美學欣賞也有了提高……
……
好了爺爺,我要睡了,明天還要早起趕火車。聽說天津的觀眾都特別嚴格,連譚富英老前輩都曾經因為嘎調沒唱上去被喝倒彩扔雞蛋,我們都可緊張了。
祝您身體健康,萬事順意!
此致,
敬禮
盛慕槐」
盛慕槐將寫得滿滿兩頁整的信紙小心疊起來,放入了信封,這才安穩躺上床睡覺。
其實這些天她也挺累的,這次巡演的不僅有在校的學生,每場還會請一位在首都戲校畢業的名家。她每場戲開場前都忙得脫不開身,等主角登台以後,她又要溜到前排去看戲,吸收別人表演的經驗,戲演到最後一幕了,她就要趕緊回後台,準備工作。
但她忙碌得很充實,很開心。
要說哪裡不爽,就只因為一個人——俞雁。她太難搞了,而且特別喜歡給盛慕槐和也在後台幫忙的柳青青挑刺。幫她穿行頭能挑出一百個毛病,末了還要說盛慕槐和柳青青沒有眼力見兒,打雜都打不好。
遇到這種時候盛慕槐一般都懶得搭理她,她怎麼說就照做,反正穿得不好看也是她自己的鍋。
可有一場戲沈校長來後台看了一眼,俞雁前一秒還在冷嘲熱諷,下一秒就站起身十分熱情地走到沈玉薇身邊,和她聊起了演出感受。
真是個老雙面人,大陰陽師啊。盛慕槐在心裡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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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首都戲校參加三十周年天津場的學生整齊地在校門口排成兩隊,往火車站方向行去,她們要坐火車前往天津。
第一場演出是在中國大戲院,打炮戲就是《白蛇傳》。
不過今天的演出很特殊,為了回饋觀眾,同時表達重視之情,范玉薇和她的搭檔會演出前兩折「游湖」和「結親」,下面的再由俞雁接替,據說李韻笙校長也會在台下捧場。
范玉薇有自己專門的化妝師和行頭,身邊還有許多人,盛慕槐仍舊負責給俞雁服務。不知道是因為范玉薇也在還是怎麼的,俞雁今天竟然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裡化妝梳頭,嘴抿得死緊,連盛慕槐給她穿衣服的時候都沒有主動找茬。
因為范玉薇的緣故,中國大戲院的座全都賣光了。
台下有許多范玉薇的老戲迷,今天一是來重睹角兒的風采,順便再看看首都戲校改革開放後培養的新一代小演員究竟怎麼樣。
因為俞雁還沒上場,盛慕槐不能溜到前面去看戲,只能在後台聽戲。
范玉薇演這齣是宗梅派,她把梅派的貴氣雍容融合進自己特有的甜亮高亢的聲音里,即使不看身段,也聽得特別過癮。
游湖加上結親一折只有三十餘分鐘,下場後范玉薇連妝都來不及卸,先來鼓勵俞雁。
俞雁一身素白繡花褶子,配上苗條高挑的身段和精緻的妝容,看上去真如白娘娘一般。可她一開口,嗓子啞的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俞雁,你嗓子怎麼成這樣了?」 帶她的青衣老師最先開口問。
「我可能感冒了。」 俞雁語氣裡帶著些微哭腔。她心氣兒高,這麼重要的演出,范校長的也在的場合,她怎麼能夠出差錯!
「你,你怎麼不早說啊!」 青衣老師看了一眼范玉薇的臉色,心裡慌極了,「柳寶珍呢?柳寶珍扮上了沒有?快讓她準備上場。」
好在柳寶珍作為B角已經把妝面畫好,大頭也戴好了,只要換上衣服就能上場。
盛慕槐跟另外兩個義工立刻替她穿戴起來,將她送到了上場門邊。
等她上了場,後台的所有人才舒了一口氣。
范玉薇卻很嚴肅,當場教育了俞雁一頓:「 你這場演出是為了學校的榮譽,為了台下的觀眾,不是為了自己當主角!如果你嗓子不在家或者不舒服,就應該第一時間告訴老師,換B角上。我們戲校的教育不是讓你們把個人的面子和成敗放在一齣戲的成功之前。」
她的聲音並不大,也沒有發火,但俞雁卻感覺那一句句話都像巴掌一樣抽打在她的臉上,她想周圍的人雖然沒發出聲音,心裡肯定笑死了。
俞雁臉和耳根通紅,盯著遠處,半晌不吭聲。
「我不是針對你個人,你也不必心中有氣,嗓子不好就多休養兩天,把該怎麼做一名好演員想想清楚。天津的演出錯過了,上海還有機會。」 范玉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