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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3:38:55 作者: 蘇放英
凌勝樓又說:「你馬上要去首都了,那邊多的是那種人小鬼大、油嘴滑舌的胡同串子,自己多長點心,別被他們給騙了。」
盛慕槐想,你不也就比我大兩三歲。再說,姐姐我真實年齡可不是十三四,怎麼可能被首都的小男生騙。
不過凌勝樓真得變了很多。他以前是個鋸了嘴的葫蘆,能不說話儘量不說話,現在竟然還會主動叮囑他,變得像個會關心弟弟妹妹的好哥哥了。
「大師兄,你如果真那麼操心,就該跟我一起去首都才對。」 兩人回到座位,盛慕槐說。
凌勝樓笑笑:「我離不開鳳山。而且……」 他見同學都離得很遠,才用很輕的聲音說,「我不想回去。」
「大師兄,你真的是北京人嗎?」 盛慕槐趴在桌子上看他,很深的輪廓,挺直的鼻子,手邊一本翻出了毛邊的舊三國。
其實凌勝樓的京腔挺明顯的,但他們是唱戲的,平常丑角念白也是京白,還真不能百分百確定他的老家。
她也知道這問題必然涉及凌勝樓的過去,他不願意說她也就從來沒多問。但今天他說了「回去」。回哪裡去?當然是回家裡去。
「曾經是,可後來那裡就沒我的親人了。」 凌勝樓說。
他原本是打算永遠不把自己的來歷和過去說出來,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見盛慕槐軟軟地趴在桌子上問他,那些不願開口的往事也就自己說出來了。
氣氛有些低沉,盛慕槐於是轉了個話題:「這兩天我們還要在劇場演《鐵弓緣》呢,這可能是我走之前最後的正式演出了。還是在咱們槐下鎮,挺有紀念價值的。」
「是啊,我還要演你-媽。」 凌勝樓笑了。丑角也有彩旦丑,一般要演那種比較好笑逗趣的老太婆,他已經不止一次辦過盛慕槐的媽和媒婆了。
「咱們都合作了多少場戲了,你瞧瞧,演過母女,夫妻,仇人,朋友,兄妹……以後和別人搭戲,肯定沒有和你那麼默契了。」 盛慕槐感慨。
他們的許多戲都是爺爺一手教出來的,到了京城,還有人能配合她演好那麼多辛派戲嗎?她又有機會把這些辛派戲在首都的舞台重演嗎?
盛慕槐的心裡其實也沒有底。
一切都是未知數。
回到鳳山,盛慕槐先進屋去放東西了,凌勝樓就站在院子裡等她,兩人一會兒要一起去鎮上的老劇場。
院子裡的電視機開著,裡面正在放新聞聯播。
女主播用充滿感情地聲音朗誦:「久經考驗的共-產主義戰士,傑出的愛國思想家、教育家凌風同志的骨灰,於今日遷入了八-寶山革-命公墓。他的親屬凌彥偉同志主持了悼念會,到場的黨和國家領導人有……」
凌風兩個字一出,凌勝樓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定在了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電視機。
等看到那個人出來,他才牙關緊咬,手緊緊握成了拳頭,身體也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孩童時那些恐怖的記憶又重新占據了他的大腦,他哭著喊著又那麼無力,他親手送走了兩位至親。
可那個人,那個背叛了他們的人竟然還有臉出現在電視上,還有臉以兒子的姿態,把已經入土為安的老人再從地里掘出來。
他甚至不知道這人是什麼時候回到了京城,而老人家又是什麼時候恢復了榮譽。
原來有些恨並不像他自以為的那樣早已過去。
「大師兄,我好了,咱們走吧!」 盛慕槐輕快地聲音讓他恢復了理智,放鬆下來,新聞聯播早已經開始播放下一條新聞了。
凌勝樓回過頭說:「走吧。」
他跟盛慕槐一起走進黑暗的土路里,劇團其他人已經在老劇場等他們了,那裡應該燈火通明,熱鬧喧譁。
***
盛慕槐沒有去要李韻笙的推薦信,因為首都戲校從今年起實行了新學制,分別為七年學制和三年學制。
七年學制針對的是不超過11歲的孩童,他們不必有基礎,考入戲校後可以一路升上去,最後拿到中專畢業證書。而三年學制針對的則是初中畢業,有一定戲曲基礎的考生。這些考生通過文化課和藝考之後,會被收入中專部。
這個年代中專就跟後來考重點大學一樣難考,所以競爭也十分激烈。
盛慕槐報考的就是中專。她的文化課成績早就出來了,沒有問題,還缺的就是藝考了。
藝考的統一時間是6月20日,在首都戲校舉行。
盛慕槐本來想自己買張車票去首都就行,可是爺爺不放心,非要送她一起去。
爺爺送孫女,本來是很正常的事。可盛慕槐是知道爺爺的真實身份的,他是辛韻春辛老闆啊。
首都,北平,曾經是他學戲和榮譽加身的地方,可經過這些年的風雨飄搖,誰又知道他會有怎樣的觸景傷情呢?
盛慕槐不願意讓爺爺難過,一點點也不願意。
「爺爺,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首都嗎?我一個人真的沒關係,青蓉說可以去車站接我。」
「瞎說,我孫女要到那麼遠的地方考學,我能不跟著你一起去嗎?」 爺爺拍拍盛慕槐的腦瓜說,「你呀,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覺得我怕去北京是不是?」
「也不是……」 爺爺怎麼會看出來的?盛慕槐下意識就想否認。
盛春卻笑笑,說:「很久以前我跟你說過,如果你把我那點兒玩意都學會,我就告訴你我的故事。現在你把我的劇也學的七七八八了,該告訴你一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