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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3:38:55 作者: 蘇放英
盛慕槐覺得體內似乎多出了一個辛老闆的靈魂。她做的動作仍舊是自己的動作,但卻清楚地知道,在某一個微小的地方,辛韻春原本是這樣處理的,而她的某一個唱腔,比辛老闆的稍微慢了一點。
這是一種微妙的感覺,只有在系統中的人才能體會到,即使辛老闆本人就站在旁邊指點她,也不會那麼細緻入微。
只演完一次,盛慕槐就覺得自己的表演又有了很大的進步,可是那種感覺畢竟是朦朧的,她還需要大量練習,她又趕緊進入了練習室,自己練完幾遍後,再花費100積分回到空中劇院重新感受。
這樣來回折騰,一夜總是很快就過去了。
很快就到了晚會的那一天。
盛慕槐他們這次終於有了和其他主演一樣的化妝室。爺爺則坐在演播廳觀眾席前的圓桌旁觀看演出,等盛慕槐他們表演結束後,也可以坐在圓桌邊繼續欣賞接下來的節目。
因為不是名家,鳳山京劇團的圓桌被安排在了靠近角落的地方。
不過也好,落了個清靜。盛春沒有正裝,只能向於學鵬借了一套中山裝,袖口褲腿都短了小一寸,好在坐在角落裡一般人也看不大出來。
電視台很客氣,每張圓桌的座位上都有茶,中間還放了果盤,盛春悠閒的啜了一口茶,又剝開一顆玉米糖,這糖又軟又香,真甜。
台上正在演《鎖麟囊》選段,年輕的青衣唱道:
「一霎時把七情俱已味盡,參透了心酸處淚濕衣襟。
我只道鐵富貴一生註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
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
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盛春手指敲著桌子,低低地跟著哼唱,這程派青衣唱的不錯,那種愴然若失的情緒就在她曲折婉轉的腔調中一絲一絲地滲透了出來。
如果不是舞台兩旁都是歡慶國慶的標語和大朵艷麗的塑料牡丹花,恐怕是更能引人入情些。
這次《小上墳》被排在了前面的位置,《鎖麟囊》之後就該槐槐和勝樓上場了。
盛春放下茶杯,懷著期待地看著。
槐槐這個孩子,總是能給他驚喜。每一次,每一次他以為槐槐已經練得夠好了,下一次她都能再進步一些。而且這孩子也不知道是和辛派有緣還是怎麼的,越練就越靠近辛派,越靠近他。
有個時候,看著台上的槐槐,就能想到自己青春正好的時候,往事舊夢的沉渣自地底泛起,慢慢地從腳面升到胸口,再沒過喉頭。
就像現在,她更像自己了。
透過那素白翻飛的衣裳,盛春仿佛能看見那塊繡了蘭花與笙的淺藍色台幔子。那是他在北平東安市場的「隆德升」為春笙社特別訂製的,光製作就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上面代表春笙社的圖案也是他自己親手設計畫出的。
那時候他還年輕,在上海天蟾舞台先演《小上墳》後演《三娘教子》,整場就像現在一樣炸了窩似的叫好。
在掌聲里盛春百感交集。
槐槐啊,他原以為這輩子沒什麼指望了,誰想到她卻拉著他扯著他,一定要給他看一個光明。真應了那句詞「這才是人生難預料。」
盛春又剝了一顆玉米糖。
晚會的時間有限,盛慕槐並不用演完整場,演到夫妻相認前就可以下台了。
她在下場前看了一眼爺爺,他在角落裡對著她微笑。
真好呀,盛慕槐很開心。她覺得這幾天不眠不休的在系統里苦練總算是沒有白費。
她得到了辛韻春本人的讚賞。
就在要下台的那一刻,她忽然看見有工作人員引著一個穿西裝,身材板正瘦高的老人進了場,並將他一路引到了鄒山河所在的正中那一桌。
「大概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吧?」 盛慕槐沒看清,已經走下了台。
***
盛春也看到了他。
挺直的脊背,極短的頭髮中摻雜了銀白,兩道濃眉下一雙極有精神的眼睛。沒想到啊,他現在也肯穿西裝了?
盛春不自覺地偏過頭,手虛搭在臉正中的傷疤上。但是那老人只是徑直走向了中間的座位,沒有回過一次頭,也自然就看不見他。
盛春放下了手。
盛慕槐在這個時候來到了圓桌邊,她坐在盛春身旁,興奮而小聲地問:「爺爺,我演得好不好?」
「非常好,太好了。」 盛春收回目光,都能感覺到盛慕槐身上蒸騰的熱氣,抽出一張紙巾按到她的額頭上。
「怎麼你們不先去卸妝?」 盛春問。
「怕錯過表演嘛。再說這身衣服穿久了也就習慣了。」 盛慕槐笑著說。
主持人走上了舞台,拿著話筒說:「今天,我們很榮幸地請到了著名的京劇表演藝術家李韻笙先生來到現場。李先生從鼎成豐畢業後,與辛韻春先生組成春笙社,他們的演出曾經在全國都掀起了一陣熱潮。下面我們就請李大-師上台來接受採訪。」
全場掌聲雷動,盛慕槐卻聽得心裡咯噔一聲,偷偷去看爺爺,他一隻手放在桌下,一隻手放在桌面上,低垂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不是什麼大師。」 李韻笙上台接過話筒後說,「今天來是很高興能和業界同仁們一起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