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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3:38:55 作者: 蘇放英
女人也哭得傷心起來:「我的小妹啊, 這麼多年娘有多想你,要不是家裡窮,怎麼會不要你?」 她看向盛慕槐:「小妹,你看看娘,我是你娘啊,是十月懷胎生了你的人啊!」
盛春利落的把腿從男人的手臂中拔了出來。他低頭看著這些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一種諷刺的感覺充斥在心中。
看啊,這就是人性。當年把他按倒在地的那些人里, 當年在台下看著他雙手反綁坐「飛機」的人里,會不會就有他們?
現在輪到他們給他下跪了嗎?可是他不要。
他把那個男人揪起來,畢竟是有些老了,氣力不濟, 那個男人一下就把他掙脫了。
盛春一隻手指著門口:「滾出去,永遠都不准出現在槐槐面前。我們劇團有的是身強力壯的小伙子。」
男人有些惱怒,正要上來, 盛慕槐已經把團里的男性都找來了。於學鵬,拿著一柄鐵環大刀的老孟,拿著長-槍的侯成業、凌勝樓、王二麻……他們就站在盛慕槐和盛春的身後,看著這一家人。
男人掃了一眼,有些怵了,說:「你們要幹什麼?」
於學鵬往外一指:「請吧。」
婦女和兩個女孩還是不願意站起來,兩隊人就僵持在原地。
盛慕槐忽然奪過老孟手裡的刀,走上前去,刀尖對著那個男人。
地上的婦女嚇了一大跳,說:「小妹,你要幹什麼呀?這是你爹啊!」
盛慕槐冷笑了一聲。她看到那個男人抱住爺爺大腿的時候,怒氣值就已經蓄滿了。
「你們的女兒早就死了。」 她說。
「真格的,別用你們那些手段逼我,沒用。」
「你們敢動我爺爺一根手指頭,我就用這刀剁了你們一根手指頭。」
「你們殺了人,沒人追究你們的罪責,就躲在被子裡偷樂吧。怎麼,還想收費不成?」
「別逼我動手。」 盛慕槐每說一句,就往前逼近一步。
看著那柄大刀上的閃閃銀光,和盛慕槐上了戲妝後看不清真容的臉,婦女和男人都嚇住了,不由自主地就往後倒退。
這哪裡是女兒,明明跟戲裡唱得吃人的女妖怪差不多!
盛慕槐手往前一送,刀尖堪堪在婦女的髮絲前停下。那婦女嚇得跌坐在地上,然後立刻爬起來,跟在她男人後面跑出了後台,只留下兩個已經嚇傻的女兒。
「你們也出去吧。」 銀光一閃,盛慕槐已經將刀豎直收在手臂後。
大妞和二妞聽了盛慕槐的提醒,這才如夢方醒,跌跌撞撞地從門口跑出去了。
盛慕槐站在原地,盛春輕輕從她手裡拿過了大刀,遞給上來接的老孟。
「去卸妝吧,接下來的事情我和於班主會處理的。」 爺爺按著她的肩膀輕聲說。
然後於笑蘭就上來領著盛慕槐去座位上坐下,周青蓉早為盛慕槐打來了洗臉水。
她們都怕盛慕槐心情不好,或者受了什麼刺激,所以對她格外小心。可是盛慕槐心裡其實沒什麼感覺。她從頭至尾都很平靜,平靜地大家更覺得她受到了刺激。
凌勝樓上前問:「槐槐,要和我出去走走嗎?」
盛慕槐看了他一眼,點頭。
兩個人走出曬穀場,沿田埂小路越走越遠,身後是隱約的鑼鼓聲。終於他們走到了一處無人的草地里。
盛慕槐問:「你會覺得我很殘忍嗎?」
「不會。有些人不值得可憐,該捨棄的東西就要毫不猶豫地捨棄。」
第一次聽凌勝樓這樣講話,盛慕槐回過頭,凌勝樓那雙深邃的眼睛盯著斜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其實不正常的好像是他。
「你怎麼會把我叫出來?」 盛慕槐問。
「散散心。」
「哦,散散心。」
盛慕槐撥開眼前一叢叢的狗尾巴草:「你知道嗎,其實很多事情也不用總是一個人憋在心裡,說出來就會好很多。」
「我其實對那對夫婦沒什麼感覺,我只是覺得你有心事。」 她說。
身後沉默了一陣,只有踩斷草木的聲音。在盛慕槐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凌勝樓說:「這個戲班子裡人人都有故事,我的故事也沒什麼稀奇的。」
「那咱們坐下來,你說說看。」 盛慕槐扯著凌勝樓在一處高坡停下,凌勝樓任盛慕槐拉著,坐在她身邊。
「說說唄,就當我是根柱子。我嘴很嚴的。」 盛慕槐做了個給嘴拉拉鏈的動作。
凌勝樓笑了一下,然後說:「我九歲加入的鳳山。」
「我是扒火車,從很遠的地方一個人流浪過來的。那時候是1976年。」
「你知道運煤車嗎?沒有頂,要把自己全身弄得和煤一樣黑,藏在裡面才不會被別人發現。但是還是很危險,每次快到站的時候我就跳下來,沿著鐵軌慢慢往前走。有個時候也扒客車,那一年全國都很混亂,管理不嚴,我竟然真的就沒有被發現。」
「等到了這裡的時候,我已經跟一個乞丐差不多了。其實我還真在街上討過錢,不然這一路也熬不過來。」
「我在街上遇到了班主,那時候鳳山剛成立,很缺人,我向他保證一定會好好學戲,會永遠待在鳳山,直到戲班子解散那一天為止。他收留了我。」
凌勝樓慢慢說著,除了唱戲,他極少說這麼長的一段話,他那獨特的京腔讓一切故事都變得悠遠而陳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