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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03:38:55 作者: 蘇放英
「可以。」 盛春點頭。
「那就唱《空城計》西皮二六那段吧。」 於學鵬說。
那是盛慕槐最喜歡的老生唱段之一,她眼睛一亮,一臉期待。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
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
於學鵬唱的中規中矩,有些老味兒,但卻不足以令人回味。但是盛春的胡琴嚴密地包裹和托住了他,給他的唱段增色了不止三分。
「好!」 等於學鵬唱完,老孟帶頭喊了一聲,滿院裡響起了掌聲,還有人攛掇著要班主再來一段。薛山站在人群里,神色複雜。這麼好的琴師他跑了幾十年碼頭都沒有見過兩個,可他活了大半輩子了,還真沒聽過盛春這一號人,難道這水平竟然只是個票友?
於學鵬走到盛春面前,激動地說:「盛老師,沒想到咱們這小廟裡竟然藏著您這麼一出大佛,您有這手藝如果不露出來豈不是明珠蒙塵了!您看,咱們這鳳山京劇團也剛安定下來,又缺琴師,如果您加入,我一定給您最好的待遇。」
「我對加入你們戲班子沒興趣。」 盛春平靜地說:「我就幫你們這次,你們還是儘快去找琴師吧。」
於學鵬還要再勸,盛春卻把胡琴塞到孟東輝手裡,領著孫女走回了自己那間透風的小屋子。
孟東輝手裡捧著琴,不可置信地說:「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可是他怎麼就不肯加入咱們鳳山京劇團呢?難道這不比他沿街收破爛好?」
於學鵬說:「老孟,以後你絕不能再對盛先生不恭敬了。咱們這是撞了大運才能碰到這麼個能人。有奇才的人肯定都有些脾氣,雖然他現在不答應,但只要我們慢慢磨,指不定哪天他就能改變主意。」
***
盛慕槐忍著自己心裡的激動,跟著爺爺慢慢走回了房間。一進門,她就說:「爺爺,你怎麼沒說過你會拉琴啊?」 而且還拉得這麼好。
「這有什麼值得說的?」 盛春神色淡淡地,仿佛這真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這怎麼不值得說呢?爺爺,你以前真的跑過碼頭,上過野戲台嗎?」 盛慕槐太好奇了,她沒想到原來平常看上去就是個普通老頭的爺爺竟然還有這樣一層隱藏身份。她就知道爺爺臉上那條疤里肯定隱藏著什麼秘密。
「沒有。我從來沒有跑過碼頭,沒有去過野台子。」 盛春搖了搖頭,笑著說:「我騙他們的。」
那怎麼可能,盛慕槐卻不相信。爺爺的水平那麼高,不可能沒有經過舞台實踐。但她不能顯露出自己很了解京劇的樣子,只能睜大眼睛繼續問:「那您拉琴是怎麼拉得這麼好的?您是不是也會唱戲?」
「戲戲戲,我看你心是野了,戲班子才來幾天,你就滿口都是戲的,你聽過幾齣戲?」
……又來了,經典爺爺牌靈魂拷問。盛慕槐很想說自己聽過的戲還真有不少出,而且就這一天就聽了不下五小時,說不定過兩天都能聽辛老闆的《陰陽河》了呢!
不過她在爺爺面前當然不敢講,只好說:「我當然聽過,前些年《紅燈記》不是滿大街在播嗎?『爺爺,你聽我說!我家的表叔叔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 盛慕槐說著說著還唱起來了。
「那也叫戲?」 盛春面無表情,手指點了點盛慕槐的腦門:「別唱了,難聽死了。」
盛慕槐撇了撇嘴,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爺爺,你去給他們拉琴的時候,我可以去聽嗎?」
「你不用寫作業?還有三個星期就期中考了。」 盛春板起臉說。
「爺爺——」 盛慕槐撒起嬌來,她扯住盛春的衣袖說:「如果我這次期中考考了全校第一名,你就讓我去聽戲好不好?」
盛春笑了:「這小丫頭,沒學會走就想飛了。你要是考了全校第一名,別說是聽戲了,就是唱戲——」 說到這裡他突然又停了下來,那唇邊漾起的笑意像水紋一樣消匿了痕跡。
盛慕槐卻抓住機會,飛快地說:「那就說定了,如果我期中考考過了,爺爺你就讓我去唱戲!」
說完她就立刻跑出了屋子去刷牙,不給爺爺反悔的機會。盛春看著小孫女天真無邪的那模樣,無奈又好笑的搖了搖頭。
作者有話要說: 盛慕槐:爺爺,你聽我說!
爺爺:不,我不聽。
爺爺:先掉個小馬
第6章
盛慕槐將腦內B站打開,一邊聽戲一邊幻想爺爺的身份。他可能是一個當紅名角的私房琴師,臉上的疤就是保護角兒不被日本人騷擾的時候劃的;也可能是王府聘請的先生,專門負責給王爺和阿哥們伴奏;當然也可能是個走江湖串茶館的藝人,在風風雨雨中看透了人生。
想了想,盛慕槐也沒有糾結。畢竟對於她來說,不管爺爺的過去是怎麼樣的,他都只不過是自己的爺爺而已。
凌晨五點半,盛慕槐又醒了。她記得昨天這個時候凌勝樓已經在院子裡了,懷著好奇,她悄悄從被窩裡爬出來,推開了小門。
凌勝樓果然已經在了。他穿一件寬大的T恤,下擺扎在褲子裡,正在練毯子功。融融的月光披在他身上,他突然拔地而起,在空中翻騰。
黑暗中他的動作是如此的完美,毫不拖泥帶水,快得仿佛能讓人聽見他耳邊呼嘯的風聲。一連串空翻以後,他開始繞圈擰旋子,他線條優美的手臂舒展開來,頭與雙腳高高揚起,像長空中旋轉飛翔的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