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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5 14:44:28 作者: 楊溯
他開始跳那支舞了,依舊是八年前的《太子驅邪》。幼時的面具太小,只能扣在額上,可金色的神面反射著日光,更襯得他肌膚雪白,熠熠生輝。他在天心下起舞,手裡虛虛握拳,仿佛舉著一把凜冽的長劍。劈砍、突刺……他的動作乾脆利落,神聖莊嚴。四周一片寂靜,似乎比起舞前要更靜了。黑暗裡有什麼東西涌動著,像蛇蟲潛伏在陰影里焦躁地聳動。
住院大樓的燈光忽然一層層地熄滅,從上往下,仿佛有什麼東西飛快地從頂樓奔了下來。考生們大驚失色,紛紛尋找掩體準備射擊。
大廳頂棚下爬出了一個漆黑的怪物,她金色眼眸眨也不眨地望著遠處的靳非澤,嘶啞的聲音呼喊著:「阿澤……停下……不要跳那支舞……」
靳非澤充耳不聞,舞步繞著中心旋轉。
姜也注意到,他每走一步,就在水泥地上留下星點的血跡,那血仿佛星星梅花,在他足下鮮艷地盛放。姜也眉頭緊蹙,目光追著他的身影,卻又看不出他哪裡受了傷,哪裡在流血?
施醫生額心的膿包顫抖了起來,一派要破裂的樣子。姜也迅速待命,准心瞄準她的額頭。
「阿澤……停下!」
膿包在狂抖,卻沒有張開裂縫。姜也額頭大汗淋漓,心裡默念著快開快開。施醫生朝靳非澤衝過去了,虎豹一樣不可抵擋。明岳和莊知月率先開始射擊,可施醫生的速度太快,在普通人眼裡是急速閃現的幾個朦朧幻影,每一槍都打空,甚至沒有傷到她的邊角。其他考生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一個呼吸之後,她就到了靳非澤眼前。
「靳非澤!快跑!」姜也大聲喊。
靳非澤竟沒有動,按照他的速度,他本可以輕鬆躲過施醫生的撞擊。等等,姜也忽然明白了,出血的是他的腳底,鮮血多到浸過鞋幫,滴在地上。這就是他跳神儺舞的代價,他的腳很可能幾乎廢了。
靳非澤被當胸撞了出去,仿佛被重型炮彈擊中,靳非澤的胸腹碎裂開,鮮血迸射。太痛了,腳上的傷相比於胸前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許久沒有感受到這種疼痛,痛入骨髓和魂魄。活著真沒意思,他想,他為什麼要陪姜也做這種自找苦吃的事?
第二次撞擊緊接其後,這一次他深深嵌入了圍牆的磚壁。肋骨碎了,其他地方的骨骼也岌岌可危,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他雖然是凶祟,但還沒有到他媽那種程度。再撞一次他就要散架了,沒有人能幫他抵擋。考生們徒勞無功地射擊著,施醫生的表皮厚如鋼甲,子彈射進去她半點兒反應也沒有。張嶷急得團團轉,一點兒忙也幫不上。
施醫生暴怒地咆哮,伏低身體,準備再一次撞擊。
她額心的膿包活躍地鼓動著,可依舊沒有裂開。
姜也深吸了一口氣,左手攥緊了槍托。
不能再等了。
在施醫生猛然暴起的瞬間,姜也瞄準她的額頭,發射了一枚水銀子彈。子彈爆裂在施醫生跟前,打碎了一台小汽車的前擋風玻璃。狙擊槍太難用了,今天的風挺大,姜也不知道怎麼估算風速調整角度。
張嶷吼道:「姜也你的槍法真他媽好!」
他試圖跑過去拉靳非澤,但是施醫生離得太近了,他實在沒辦法。就在他絕望的時候,施醫生把頭扭向了姜也的方向。水銀子彈沒有打中她,但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一瞬間,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怖從天而降,仿佛沉重的山頭壓在心間。施醫生歪著脖子注視著姜也,膿包越來越活躍。
她在打量他。
姜也鎮定地說:「妙妙,跑。」
李妙妙不聽,「我、不。」
「聽話,」姜也道,「去找靳非澤他們。」
李妙妙仍不動。
「李妙妙,」姜也咬牙道,「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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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妙妙看了他一眼,從窗戶翻了下去。與此同時,施醫生也朝姜也過來了。姜也拿出手槍,迎著施醫生趴在牆面上的臉龐連續射擊。硃砂子彈無法突破她的面甲,她蜘蛛一樣快速爬動,逼近姜也。僅僅眨眼之間,她爬上了三樓窗戶。她沒有立刻攻擊,而是蹲立在窗台上,一雙癲狂的眼眸注視著姜也。
姜也抱起狙擊槍後退了幾步,心頭髮寒。施醫生不太對勁,她原本是個瘋子,現在卻有種沁人心脾的恐怖。
她開了口,用一種無法描述的怪異嗓音和語調,仿佛不是人說人話,而是怪物牙牙學語。
她說:「江——燃——」
姜也驀然一震,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怪物。說話的是施醫生,還是那個藏在背後的神明?
李妙妙忽然從窗後閃出來,躍上怪物的肩頸狠狠咬住她的臉頰。她的臉頰太過堅硬,李妙妙的白牙同時崩斷。李妙妙鬆了口,攥住拳頭,狠狠砸在怪物的膿包上。怪物那堅硬如鐵甲的眼瞼竟然裂開了數道裂紋,可還沒等她使出第二擊,怪物已經把她扒了下來,掄錘似的把她撞在牆上。李妙妙的腦袋在診室的白牆上擊出一個大洞,她頃刻間軟倒在地。
姜也目眥欲裂,「妙妙!」
就在此刻,滿是裂紋的眼瞼動了動,膿包猛然崩裂開。蜘蛛網一般的裂隙從中間打開,好似雲層被電光擊開了縫兒。那第三隻眼即將現身,有什麼東西正透過那詭異的眼球注視姜也。姜也想要舉起狙擊槍,手腳卻不聽使喚,肢體裡好像灌了棉花,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倏忽間,他想起了劉蓓的警告——絕不能注視第三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