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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5 14:44:28 作者: 楊溯
姜也沒湊過去,把李妙妙小心翼翼放在大廳的導診台上。李妙妙身材纖瘦,導診台這麼狹窄,她躺著卻正好。姜也望著黑沉沉的屍袋,沉默無語。
張嶷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說:「節哀順變,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咱們得振作。」
霍昂扯了把張嶷,問姜也:「小姜,我們站遠一點,你一個人靜一靜?」
站在屍體旁邊的青年沒言聲,只是木頭樁子一樣靜靜立著。有一種無言的悲哀在他周身寂靜地翻湧著,像無形的漩渦把他困在中間,沒有能進去。他想,他是不是做錯了?李亦安警告過他不要深入調查,李妙妙也曾經勸阻過他,是他一意孤行,不聽人勸。如果他不去追逐媽媽的腳步,如果他填普通的志願讀一所普通的大學,像所有學生一樣讀書畢業謀生,平平靜靜地生活,李妙妙是不是就不會躺在這裡?
「你錯了,她大概率還是會死。」張嶷忽然開口。
姜也慢慢轉過頭,沉默地望著他。
「你剛剛自言自語我都聽見了。」張嶷撓了撓頭,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打小招鬼,老看見不乾淨的東西,我爸媽就把我送上了龍虎山。但自從我認識你,那種招惹不三不四的東西的情況就沒有了。一開始我以為你和阿澤一樣,有辟邪的天賦,但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是因為它們的目光不再注視我,而是轉移到了你身上。而且每回我卜卦,你在的方向永遠是大凶。姜也,我不知道你什麼身份,但我知道那些東西早就盯著你了。你身邊的人難免受牽連,如果你做個普通人,恐怕死得更快。」
姜也緘默不言,心中籠上鐵一樣沉重的陰翳。
這樣看來,他才是一切禍患的源頭。媽媽遠離他,是不是這個原因?
「姜也,說真的,你得振作。」張嶷低頭看了看表,「你最多崩潰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之後咱們開個會商量下一步。」
姜也啞聲道:「我要去找妙妙的內臟。」
「啊?為什麼?」
「靳非澤說殺她的是他媽媽,他媽喜歡玩尋寶遊戲,內臟被她藏起來了。找到內臟,他有辦法讓妙妙活過來。」
霍昂驚訝道:「小靳還有這本事?起死回生?」
張嶷神色複雜,靳家的秘辛他知道一星半爪,自然知道靳非澤的媽媽陷落禁區的事兒。現在看來,他媽八成是成為凶祟邪物了。張嶷道:「姜也,他的話你真信?據我對他的了解,他八成在騙你。阿澤是個精神病,沒有感情,殺人為樂。在某種程度上,他和他媽沒什麼區別。」
霍昂反駁,「你怎麼說話呢?小靳喜歡小姜,幫小姜好幾回了,命都能給小姜,我能做證。」
張嶷無語半晌,說:「先前當個玩笑開開還好,現在講正經的,我真不覺得阿澤有多喜歡你。他可會裝了,演戲能得奧斯卡。我多少師兄弟只因被他瞅了一眼,就死心塌地地覺得他喜歡他,一個一個跟中邪似的。姜也你信不信現在躺在屍袋裡的是你,阿澤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還會遺憾殺你的不是他。哥用天師信譽擔保,他說的話不能信,你可千萬別去找。」
霍昂搖頭,說:「小靳確實有點毛病,但他對小姜絕對是真心的,你別歧視精神病。」
張嶷頓了頓,流里流氣地笑起來,「我不歧視精神病,我歧視智障。」
「歧視智障也不對啊。」霍昂說。
張嶷沒脾氣了,繼續勸說姜也。他哇哩哇啦許久,姜也一句話也沒聽。
靳非澤會欺騙他麼?姜也並不確定。
他碰了碰屍袋手部的位置,隔著薄薄一層塑料,李妙妙指尖的涼意如臘月冰霜,凍著他的心頭。即便只有一絲希望,他也要去嘗試。
「抱歉。」他輕聲道。
他背起李妙妙的屍體,往走廊的方向走。
「哎我去,」張嶷頭疼欲裂,「靳非澤有病,我看你的病也不輕啊。」
「他去哪兒?」明岳注意到這裡的情形,連忙趕來問,「他怎麼擅自行動?」
眼看姜也背著屍體要進走廊了,那裡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有些什麼。霍昂給了張嶷一個對講機、兩個手榴彈,「小姜幫過我,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冒險。這些武器給你們,保護好同學。」
說完,霍昂大步流星趕上姜也,同姜也一起沒入了黑暗的陰影。
張嶷氣得兩眼發黑,在不知名的禁區單獨行動,和找死沒什麼兩樣。明岳和他們不熟,也無法多說什麼。張嶷收起霍昂留下的東西,問明岳:「你們商量得怎麼樣?」
明岳說:「關昊同學在請家仙了。」
二人回到停車場,便見眾人圍成一圈,都在看著什麼。張嶷擠進人群,看見關昊已經搬了張破長桌在空地上,設下了天地爐和七星香,自己腦袋上還罩了塊新娘蓋頭似的紅布頭,正抖動著身子踏罡布斗,在走太極步請家仙了。張嶷對東北出馬的薩滿巫術略知一二,這一通陣仗叫做「堂口」,出馬弟子既然開始了儀式,就無法中斷,步驟也必須步步到位,要不然這堂口就會變成「黑堂口」,後果不堪設想。
月上中天,吉時已到。關昊開始高聲唱神調:「日落西山黑了天, 家家戶戶上了鎖閂,只有一家沒鎖門,揚鞭敲鼓請神仙——」
神案上香火如星子般明明滅滅,天地爐上燃著裊裊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