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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5 14:44:28 作者: 楊溯
    他忽然被一個男孩兒拉住手,被生拽著來到街道旁。這是個小男孩兒,眉心點著硃砂,一身飄飄的彩帶。

    「噓!陰兵借道,快閉眼!」男孩兒蒙起眼。

    男孩兒從手指縫兒里偷看他,見他還沒閉眼,就上前一步把他的眼捂住了。一陣陰影打他們頭頂上過,他無端感受到一種要命的陰冷。心臟不自覺發顫。男孩兒似乎也在恐懼,把他抱得緊緊的。等了好幾分鐘,喧囂的人聲傳來,男孩兒放下手,他回頭看,街上不知何時又充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方才那支陰森的游神隊好像只是幻覺。

    「你媽媽呢?」男孩兒清澈的大眼睛倒映著璀璨天光,「剛剛碰到陰兵,你不怕嗎?」

    他蹙眉,「陰兵?」

    「是一種異常生物啦,」男孩兒做了個鬼臉,「爺爺說他們喜歡吃小孩兒,尤其是我們這種長的好看的小孩兒。」

    他沉默,盯著霧氣消失的方向,心裡滿是疑惑。

    「你和媽媽走散了?」男孩兒又問。

    他點頭。

    男孩兒忽然踮起腳,親了親他的眉心。他來不及躲,眉間印上濕漉漉的觸感。他捂住額,震驚地後退了一步。男孩兒背著手,笑容燦爛生光,「我今天是小太子,被我親一親,你就能找到媽媽了!不用謝我,我也要去找爺爺了!」

    他說完就蹦蹦跳跳地跑開了,留姜也一個人站在原地,眉心印著一個殷紅的口紅印。小時候的事兒姜也大多印象模糊,唯獨這個口紅印,他記得尤為清楚。

    老太爺不停地說靳非澤小時候多麼聽話多麼乖。姜也面無表情地聽著,心裡想,靳非澤這個傢伙,從小就是個流氓。

    第46章 電擊項圈

    靳老太爺指了指書房後方的牆,那裡掛著許多奇異的面具,臉孔各異,色彩斑斕,有的金剛怒目,有的生著滿口獠牙,還有的長著犄角,金目劍鬢,人獸合一。老太爺走到牆邊,望著這些面具緩聲道:「沈鐸跟你說過吧,我們這一行有許多門派宗族,各家有各家的手藝。我們靳家的手藝,就是『神儺舞』。」

    「神儺舞?」

    老太爺點點頭,指給他看掛在正中央的一張面具。那面具整張漆金,額心一點硃砂,眉目細長上挑,眼梢抹得紅紅的,不似別的面具那麼忿怒猙獰,倒有種普渡眾生的神聖況味。

    「這是阿澤小時候戴的神面,太子神面。阿澤小時候又聰明,又懂事,家裡的老師教他跳舞,一教就會。他是我們老靳家的儺神太子,從他五歲開始,各地就總來人請他去跳儺舞。他那么小,平時要上課念書,寒暑假又要坐飛機到處去趕場子,日程排得滿滿的。我問他累不累,拒絕那些人也是可以的。我們老靳家面子大,沒人敢說咱們。」老太爺撫摸著那菩薩神面,眼裡淚光閃爍,「阿澤說,他一點兒也不累,生者可以從他的儺舞里得到喜悅,死者可以從他的儺舞里得到安寧,他喜歡為他們跳舞。」

    「多好的孩子,誰見了我家阿澤都羨慕。可是……」老人長嘆了一聲,「十歲那年,他進了禁區,一切都變了。他成了凶祟,神儺舞是驅邪的舞,凶祟如果跳我們老靳家的神儺舞,每一步舞都像走在刀尖火海,讓他痛苦萬分。從那以後,他再也跳不了儺舞。學院那些老東西想讓他人道毀滅,他爸爸鐵石心腸,不肯留他。那個姓許的女人綿里藏針,煽風點火。我苦苦支撐,就希望哪一天奇蹟可以發生,他會變成以前那個阿澤。」

    「人道毀滅?」姜也一驚。

    老太爺點點頭,「凡是凶祟,必誅之滅之,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學院因為我,放了阿澤一馬。但我也不得不和他們達成協議,只要發現阿澤有任何不軌行為,他們就能制裁阿澤,讓他安樂死。我老了,我沒辦法看顧他,教他守規矩,知進退,懂善惡。小也,你剛剛讓他道歉,他就真的聽話了,可見他還不是無可救藥。沈鐸跟我說了,你是個好孩子。既然你喜歡他,爺爺能把他交給你嗎?」

    姜也:「……」

    現在不說實話就來不及了,姜也不想和靳非澤有更深的聯繫,尤其是這種可怕的男男關係。靳非澤是引人深陷的奪命泥潭,他要趁能拔出來的時候儘快離開。姜也自己不過是個剛剛高考完的學生,指望他約束靳非澤實在是下下之策。而且……想起靳非澤對他做過的事,姜也心中就蒙上一層陰影。他真的不想管那個傢伙。

    姜也深吸一口氣,「爺爺,我……」

    靳老太爺忽然從桌下掏出份文件,遞給他看。姜也低頭一看,這竟是份醫學檢查報告,患者是靳天鴻,檢查結果是神經上皮組織腫瘤Ⅱ級。

    「醫生說,我活不了幾天了。膠質瘤是一種惡性腦瘤,很難治的。他爸要我去美國,去了有啥用,離阿澤又更遠了。這世上我不為他謀劃謀劃,等我死了,他怎麼辦?難道瘋一輩子,或者被那些老不死的逮著錯兒綁進監獄安樂死?」靳老太爺拍了拍姜也的手背,道,「當然,小也,我不是拿我這個病要挾你。我知道,阿澤是個燙手山芋,我怎麼好意思讓你被他拖累?你也只是孩子罷了。要是你不願意,立刻就可以拒絕我。」

    「我……」姜也的話魚刺一般哽在喉間,說不出口了。

    檢查報告只薄薄幾張紙罷了,姜也拿在手中卻覺得沉重如鐵。姜也試圖拒絕,可開了好幾次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是一個命不久矣的老人最後的請求,他沒辦法硬下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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