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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5 14:44:28 作者: 楊溯
    靳非澤搖頭,「沒關係,我很喜歡幫姜也的忙。」他又問,「外面的東西要拿嗎?」

    「明早再拿吧。」姜也關了機,說。

    總覺得鬼怪什麼的不敢在大白天作惡。

    姜也和李妙妙進了屋,五十平米的小房子,收拾得很乾淨。垃圾桶里裝著靳非澤被血染紅的白短袖,他沒洗,直接扔了。這白T是Prada的夏季新款,起碼要上千塊。靳非澤說扔就扔,可見他並不缺錢。既然不缺錢,為什麼要住這麼破的地方?

    家裡沒有餐桌,靠牆擺了個書架,上面整整齊齊放了許多人體解剖的醫學書。比較引人注目的是客廳里的大冰櫃,裡面放滿了各種口味的冰棒。姜也掃了眼,最多的是山楂棒冰。

    靳非澤看姜也盯著那些冰棍看,說:「我喜歡甜的東西,小時候爸爸不讓我吃,所以現在想一次性過個癮。你們想吃嗎?隨便拿。」

    姜也不動聲色地翻了翻冰櫃底層,確實裝的都是冰棍,而且凍得都很硬,說明它們一直待在這個冰櫃裡。這樣一來,這個冰櫃就沒有放屍體了。或許李妙妙說得沒錯,真的是他太多疑,靳非澤只是個普通的愛吃冰棍的又熱愛醫學的高中生。

    靳非澤把一些冰棍取出來,騰出空間放蛇皮袋。

    「給你添麻煩了,剩下的冰棍還能吃嗎?」姜也問。

    靳非澤笑著搖頭,「沒關係,等處理好了屍體,我把冰櫃丟了,重新買一個。」

    姜也說:「冰櫃錢我出。」

    這屍塊後續該怎麼處理仍是個問題,姜也感到頭疼。他又打開智能貓眼APP,貓眼抓拍到了剛才那個騎手小哥趴在天花板上的詭異畫面,或許能成為他報案的證據。

    靳非澤似乎猜到他的思慮,道:「明天我陪你去警局報案,我也算是目擊證人吧?即使警察不相信無頭屍,你媽媽失蹤是事實,總可以報個失蹤案。」

    姜也點點頭,低垂著眼眸看那蛇皮袋,心裡很沉重。他考慮事情一向做最壞的打算,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的媽媽還有多少生還的可能?他一心要離開媽媽的家,卻從未設想過,有一天竟然是她先離開他。

    該睡覺了,李妙妙是女生,睡臥室。她爬上床,姜也在門口幫她關燈,她捂著被子,忽然問:「哥,咱媽會回來的對不對?」

    「……」姜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僵硬地點了點頭,「嗯,她會回來的。」

    李妙妙望著他,也不知道信沒信他說的話。她沉默了半晌,說:「哥,晚安。」

    「晚安。」

    姜也闔上門,隔著薄薄的木門,他聽見李妙妙壓抑的啜泣聲。她肯定想要嚎啕大哭,但又怕他聽見。今晚發生的事太恐怖,尤其繼父成了沒有頭的行屍,突然喪父,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他皺著眉心站了會兒,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靳非澤已經把被褥鋪在地板上了。

    姜也和靳非澤在客廳席地而睡,開空調,涼氣兒往腦袋頂上吹。姜也第一次和別人同床共枕,實在是很難受。姜也背向他,臉朝玄關。靳非澤睡在他後頭,他似乎能感受到靳非澤清淺的鼻息,咻咻如羽毛,一下一下撓著他的後脖頸子。

    靠得太近了,姜也想讓他睡遠一點。還沒說出口,靳非澤卻先說:「好冷啊,我能靠你近一點麼?」

    「不能。」他說。

    「好吧。」

    薄被在輕微地抖動,姜也注意到靳非澤冷得簌簌發抖。

    姜也把空調溫度調高,可不管調多高,靳非澤都在抖。最後姜也乾脆把空調關了,深市的六月熱得令人髮指,客廳像個蒸籠似的,姜也渾身冒汗,像籠里的饅頭。姜也受不了了,又開了空調。

    「沒關係,」靳非澤輕聲說,「我扛得住,雖然我從小身體不好,經常生病,以前還在山上療養,但是吹一晚上空調也沒什麼,我不會感冒。」

    姜也暗暗嘆了口氣,是他和李妙妙麻煩人家,如果還害得人家感冒生病,那就是真的說不過去了。姜也妥協了,「你靠我近一點吧。」

    「真的可以嗎?」

    「嗯。」

    靳非澤湊近了一些。

    「可以再近一些嗎?」

    「……可以。」

    他又湊近了一些。現在他貼著姜也的後背,兩人之間一張紙都擠不下。他身上有種特別的味道,清清冷冷,像冬日的雪松。被子上也全是靳非澤的氣息,姜也被靳非澤的氣息包裹住了。姜也身體僵硬,像木偶娃娃,強迫自己一動不動。

    靳非澤在他身後輕輕地笑,「姜也同學,你真可愛。」

    姜也不知道怎麼回應,乾脆報以沉默。總覺得靳非澤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哪裡奇怪。黑暗像子宮一樣包裹著他們,他們像個連體嬰兒似的挨在一起入睡。房間裡安安靜靜,一片沉寂。姜也睡不著,後腦勺刺麻麻的,總覺得背後的人注視著他。他靜悄悄回過頭看了看,靳非澤已經睡熟了,側臉籠在黯淡的光線里。他輪廓的線條柔和,沒有鋒棱,像一株沉睡的美人蒿。

    姜也想,又是他想太多。他緩緩回過身,進入夢鄉。他沒看見,他的身後,靳非澤又睜開了眼。

    睡了不知道多久,姜也在睡夢中被人搖醒。他以為出事了,迅速坐起身,發現是李妙妙赤著腳丫子蹲在他旁邊。靳非澤也坐了起來,這傢伙神色清明,好像根本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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